或者说,月宁安放下了对陆藏锋的执念,却没有放下,对她心中的小哥哥的执念。
“死心眼的孩子!”老头听着月宁安左一句小哥哥,右一句小哥哥,心里难受得不行。
他知道,月宁安那时,能那么快地从父兄横死、家破、母又改嫁的悲伤中走出来,陆藏锋功不可没。
他心里也感激陆藏锋出现得及时,让月宁安把对父兄的羁绊,转移到了他身上,让月宁安不至于悲伤过度,可是……
这么多年,月宁安为陆藏锋做得够多了,足够偿还十年前的那份情了。
“人家都忘了你,你还惦记着人家干吗?”老头嘴上满是埋怨,可月宁安额头的枕巾一热,他就立刻给换上了新的,比一旁的下人还要仔细。
突然,老头的手被月宁安抱住了。
也不知月宁安哪来的习惯,不是握老者的手,而是用胳膊环抱,两手还握成拳头,叫人挣也挣不开。
老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不等他把手抽回来,就听到月宁安带着哭腔开口,“哥哥,我好害怕。你和爹,别不要我。”
老头一听,眼睛瞬间就红了。
月宁安不再喊陆藏锋,可这两人却比陆藏锋还要叫他心疼。
这下,他宁可月宁安,还惦记着陆藏锋,至少陆藏锋是个大活人,还有希望,月宁安的父兄却是再也不可能相见。
月宁安整个人都烧糊涂了,她抱着老头的手,喊完了父兄,又哭着道:“娘,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我还是要回青州。”
“娘,女儿不孝。”
“娘……”
老头眼中的泪,终是没有忍住,落了下来。
月宁安是月家唯一的主子,在人前总是一副从容不迫,自信独立的样子,好似没有什么她解决不了的事,便是天塌下来,她也能扛得住。
便是被休、被迫要去青州跟范家争,也不见她露出一丝软弱,就好像这些都是小事一般,以至于让人忽视了她的年龄,忽视了她的性别。
她才十八岁,她还是个姑娘。在那些大户人家,十八岁的姑娘还在闺阁,被父母宠着,娇养着,可是……
她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本不该她这个年纪经历的事;也承受了太多太多,本不该她这个年纪承受的压力。
多到让人忘了,她还是个小姑娘。
老头见月宁安只有在生病时,才敢表露出心中的软弱与无助,心疼得拧了起来,“好孩子,等你醒来后……我帮你去打启安那混小子一顿,叫他不醒事,叫他欺负人。”
可惜,不等老头多做保证,管事的嬷嬷就把大夫带了进来,“老太爷,大夫来了。”
“大夫,你快来看看,看看我孙女怎么了?”老头一听大夫来了,连忙把手抽出来,给大夫让位,好让大夫诊断。
大夫上前,看到月宁安烧得一脸通红,面上就凝重了几分,他坐下来给月宁安诊脉,片刻后,说道:“这是外伤引起的炎症,引发了心火。”
“外伤?”老头听到大夫的话,看向管事的嬷嬷,“姑娘受了伤?”他怎么不知道这事?
“姑娘身上……没看见伤呀。”管事嬷嬷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月宁安,完全没有看出她哪里受了伤。
“去把……”老头正要命人,去把照顾月宁安的丫鬟带来,就见大夫掰开月宁安的手指,露出手心血肉模糊的伤口。
“这,这伤……”只一眼,老头就知道月宁安的伤是怎么来的,也知道月宁安,刚刚为什么是抱着他的胳膊,而不是抓着他的手,也明白了月宁安为何一直握着拳头不松开。
“这傻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脸面强撑!”这得多伤心,多愤怒,才能将手心抠成这样,而一声不吭。
这得多小心,多不想让人知道,才会在烧迷糊了,还不肯松开手。
大夫也是有眼力劲的,一看这伤就知是病人自己造成的,也不多问,只打开药箱,给月宁安清理伤口。
月宁安手心的伤并不严重,只是她反复抠烂,这才看着严重。
大夫给月宁安上好了药,用绷带反复缠了数层,又交待道:“姑娘家肌肤娇嫩,切不可再伤着,这几天最好一直包着手,别沾水,更别染上什么脏物,要是烂了可就不好了。”
大夫就是京城的人,前两日,陆藏锋休弃月宁安的事闹得满城皆知,大夫来到月宅看诊,不用问也能猜到月宁安的身份。
“好,好,我们会小心照料。”老头这下再也舍不得,说月宁安半句,看到月宁安手心的伤,老头的心里疼得一抽一抽的,恨不得把罪魁祸首陆藏锋给宰了。
他原不是这么心软的人,以前他调教弟子时,便是打杀了也不眨眼。
赵启安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就是他下的手。
那时,赵启安还是个孩子,小小的一团,玉雪可爱,他却毫不手软。
可不知为何,他对所有人都狠得下心,独独对月宁安狠不下心来。
看到这小姑娘受丁点儿伤,都心疼得不行,更不用提,看到月宁安自残了。
老头心中杀机已起,面上却是不显,客气地把大夫送走了,又在屋内守着月宁安半晌,直到子夜才回院子。
回到院子,在人前一副普通老人模样的老头,突然像是变了一张脸,他控制着轮椅来到内室,拆开床板,从床板下取出一个盒子,打开。
盒子里,装着一枚黑色雕龙令牌,和三枚信号弹。
老头看着盒子里的物件,默了片刻,随即毫不犹豫地,拿出了令牌和一枚信号弹。
老头将剩下的两枚信号弹放回原处,拿着令牌与信号弹走到院外。
看着头顶漆黑的夜幕,老头嘴角轻扯,露出一抹邪戾的笑,“陆藏锋,我的弟子,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老头拿出信号弹,没有一丝迟疑,可就在老人欲点燃信号弹的刹那,月宁安的院子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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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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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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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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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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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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