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征接到燕绥电话的前一刻还在洗澡,封闭式集训进行了一周,晚上加操。趁队伍刚带回,所有人警惕心弱,队伍重新拉起,扛圆木负重涉水。
仅一晚上,增长的淘汰率逼近临界值。
明知这种选拔式的集训就是要百里挑一,挑选最优秀的海军战士,但傅征的情绪仍旧不高。
直到听到手机震动时和桌面摩擦出的声音,他揿下淋浴的开关,推门出去。
——
代驾把车开到行道树底下,隔着门检一百多米的距离后,他终于能正常呼吸。他降了车窗边观察门口的情况,边用手机上百度搜索:“硬闯军部大院会有什么后果?”
没有相关的回答,连问题也没有,看来傻到硬闯的目前只有燕总一个人。
代驾舔了舔唇,重新搜索:“干扰部队岗哨执勤的后果?”
这次终于有参考答案了,代驾直接略过冗长的《内务条令》规定,拉到最后看结果——制服后扭送派出所。
他松了口气,安心的开始等警车什么时候来。
——
傅征来得很快,看见被拦在门口的燕绥后,先跟岗哨了解了下情况。
岗亭里的岗哨向他敬了礼,压低声音颇有些为难地把始末说了一遍。
傅征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了眼燕绥,招手,示意她过来,按规矩做个登记。看着她不情不愿地在册子上签了字,不疾不徐地问道:“怎么过来的?”
燕绥指了指远在天边那辆只露出个车头的大G:“让代驾送我过来的。”她知道傅征是闻见了她身上的酒味,又规规矩矩地补充了句:“牢记长官的教训,不敢再犯。”
傅征没接话,等岗哨登记完,领她进大院。
没问她怎么不带通行证,也没问她为什么不给郎誉林打电话,她喝了酒,估计是不敢回去的。
更何况,那辆车就停在大院外,怎么看也不像是今晚要住这的意思。
九点半,已经熄了灯。
前头战士的寝室黑魍魍的,家属院也只零星亮着灯,不远之外的南辰市市中心此时必定灯火通明,夜景璀璨。相比之下,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掩映在重重围墙之中。
燕绥是想见傅征的,可这会见到他,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在饭局上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什么话题抛过来都接得顺手。就最尴尬的一次,那合作方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傻子,把正宫和小蜜聚在了一张饭桌上。m.χIùmЬ.CǒM
他什么事没有,两边光是眼神厮杀都快把饭桌给掀了,她手下那个经理就差点头哈腰伺候那两祖宗了,生怕两边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燕绥最看不惯这种男人,一副自己御妻有方的嘚瑟样,左拥右抱,骨子里看轻女人。
她都没挨到上主菜,凉菜上了七七八八道,她也不在乎会不会把人得罪了,直接让服务员撤了他们的碗具,把人请了出去。
那场子,也是她主动,她说了算。
可傅征这里不一样,他像是天生压她一头,专门来治她的。
走了一段路,眼见着再往下走过个路口就能到郎家,傅征到花坛时就停了脚步,转身看了她一眼:“要回去的话我送你回去,不回就在这里坐一会。”
“坐会儿吧,等酒醒了,我就走。”
这大院燕绥跟着郎晴没少来过,后来出国,就每年过年时来院里给外公守岁,拜年。后来郎晴去世,除了照顾燕戬那年回得少,她独居后,郎老爷子就没少招她回来。就是小舅妈做了顿好的,都新鲜的非得叫她回去。
这还是头一回,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回家。
来的路上,她还躁得想去操场跑圈。可这会跟着他在这里坐下来,她整颗心随之也跟着静了。她手肘撑着石桌,单手托腮,就着路两旁笔直的路灯打量他:“你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我还以为你不管我的死活了。”
傅征倚着石桌正在看靶场方向,闻言,转头和她对视了一眼,说:“那在索马里岂不是白白救了你三回?”
燕绥笑,想着离开之前,在摩加迪沙的酒店门口。她拆巡洋舰,他就守在酒店门口,明明是临时起意,却默契得像是早就达成了协议。
那时候燕绥就知道,傅征不会不管她,不是出于军装赋予他的责任,也不是什么个人英雄主义作祟。
她换了一只手托腮,看着他笑眯眯的:“傅长官你也救了我三回了,不想跟我要点好处?”
她竖起手指,一个个数:“你看我要钱有钱,要权有权,长得好看身材又好……”
一直听着她胡说八道的人忽然偏头看她,眼神似带了几分打量,定定地锁住她。
太过专注,燕绥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那些没皮没脸闭眼吹自己的话到底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收了声。
“你说你的。”他开口,视线却没收回:“随便什么。”
他这么一说,燕绥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想了一会,才干巴巴的:“那给你说说苏小曦吧?”
没得到回应,她清了清嗓子,随便起了个话头:“她这两天一直有跟我提起你,先是问你集训什么时候忙完,又问我是不是跟你有一腿……虽然我蛮想承认的,但没经过你同意,我不敢……”
她悄悄觑了眼傅征,他听得倒是认真。
“房子她想找离市中心近的,但除了我住的小区是这几年刚建的,其它小区都有些老旧了。我看着物业安保都不靠谱,她一娇滴滴的姑娘,在南辰又举目无亲的。男朋友这会不知道在哪片海上,就不说别的,光是换个灯泡,漏个水的她都找不到人帮忙。”
傅征问她:“那你呢?”
“我?”
燕绥微微翘了唇角,一副突然被老师提问却答上来了的得意表情:“郎其琛每回来我家,都会检查,有问题及时排查。就真的运气不好遇到突发事件,去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再解决。”
“倒不是因为不会。”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赚的钱没时间花,遇事总想花钱解决。”
傅征失笑。
她不是坦诚,她是卖弄小聪明。
她知道说什么话可以在某种场景里造成她想要的效果,她也知道自己的优势是什么,她年轻,漂亮,有能力,她不会刻意遮掩自己的锋芒,也不曾试图模糊她和他其实分属两个世界的界线。
她每次面对他,脸上就差没写上“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就是看上你了”。
傅征是真没见过把所有企图刻在脸上,生怕对手不知道的人。
燕绥是第一个,绝无仅有。
——
酒劲过了有些冷,燕绥估算时间差不多了,正欲打道回府,忽听傅征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找你帮苏小曦,是又想让你知难而退?”
那天迟来的老兵退伍宴,他不过是让她知道两个人的生活差异有多大,她就立刻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苏小曦是迟宴的女朋友,投靠迟宴来的南辰市,本该迟宴替苏小曦安排好的事却需要他找她帮忙,这几天又是因为租房的房源不合适,又是工作还没着落,连累她跟着焦头烂额。
她应该知道,什么事到了他这边,不过是吩咐一声的事,可找了她,难免有再次让她知难而退的嫌疑。说燕绥没多想,傅征不信。
燕绥还真的琢磨过,她不是愿意吃亏的人,对自己没利的事,她通常没什么兴趣。
但苏小曦这事,她这么心甘情愿,显然是看明白了,傅征不止不是这个意思,他还想欠她这个人情。
她想得有点久,傅征也没真要听她是怎么想的,俯身凑近了些,注视她的眼眸,那压低的声线就像是被月色拂过的清泉,问:“醒了还是醉着?醒了就听仔细了。”
“我凡事喜欢求稳,尤其感情问题。”他的话少,即使是这种时候,也冷静得像是在谈公事一样,唯有那双始终凝视着燕绥的眼睛,细辩之下,隐隐有流光浮动。
“我这人有点不好,认了人容易死心塌地。给你拦的路障是为你好,你要是想清楚了还打算往我心里走,我不会让你失了方向。”话落,生怕她没拐过弯来,又问了一遍:“听明白了,嗯?”
靠……
燕绥满脑子炸烟花,这会根本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红酒的后劲里又醉回去了。
她没出息地跟哑了一样,半天没答上来。
她听明白了,她怎么没听明白?他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她怎么可能听不懂。
这么大一颗定心丸,跟定海神针差不多了……
燕绥也不想跟个傻子一样问他说得是真的假的,他这样一个人,说出口的话必定都是一诺千金的,那可比燕绥放在银行保险箱里的金条值钱多了。
没料到今晚有这么大收获……难不成她刚才在门口等他“认领”的时候太丧家犬了,让傅队长心生怜悯?
不应该啊……她难道不是何时都是风度翩翩的吗?
偶尔犯傻就犯傻吧,反正她都这么精明了。
于是,燕绥思考了几秒后,没按耐住内心的蠢蠢欲动,问:“我是今天看着特别好看,还是哪里打动你了?”
傅征顿了顿,反问:“岗哨让你打电话给家属提人的时候,你为什么打给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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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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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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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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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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