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在作者的那里是为民户不公而愤然发声,搁在市井百姓的眼中,至多也就是愤而不平,可搁在有些人的眼中,用途就会发生些许变化。
地处南直隶北方的颖州府,是大明最早拥有火车站的城市之一——其位于浦口至开封的铁路沿线。距离火车站不远的南门里,有一座颇有规模的祠堂,这是有着“都堂李”之称的李姓宗祠。
南门里,李家府邸门前,有数座进士牌坊,这些进士牌坊都李家历代出的进士修建的。所谓“都堂李”,发迹于在明朝成化年间任监察御使李葵及天启年间任户部尚书李精白。李精白虽是高官,可人品却不甚光彩。因为他投靠了魏忠贤而飞黄腾达。后崇祯即位,魏忠贤事败。李精白因附逆而罢官回乡,但凭借为官时的“积蓄”,在城郊置了很多田地,阡陌纵横。
虽然崇祯八年颖州城被流贼破城后,李精白与同城“司马张”一样皆死于流贼之手,虽然,流贼杀了人,烧了房,可李家的地仍在,李家的人仍在。不过只用了十来年的功夫,李家就已经恢复了元气。在南门里修建的更加富丽堂皇的宅院宗祠。
不过,和所有的官绅士宦一样,李家的好日子止步于乾圣年间。尤其是乾圣八年,朝廷颁布了《土地调查令》。据《土地调查令》的规定:田主须将其土地向官府申告,政府据此予以测量,土地的田主及种类,由地方土地调查委员会决定,不服决定者,60日内向高等调查委员会提出申诉同,未申告的土地权属归属国有。执行的结果,除了确定土地的所有权关系之外,大明历史上大量隐田被丈量出来,使得耕地面积大幅度增加,随着所有权和纳税义务的明确,朝廷获得巨额田赋收入,大大改善了朝廷的财政状况。
和几乎所有的士绅一样,当时李麟孙只申告了一万三千亩,和他们纳税田亩相同。其实,也就是在乾圣朝,他们居然报了一万三千亩,搁过去,李家在官府那登计的不过只有三四千亩而已,就那还不用缴税。
搁乾圣朝这,为什么会良心大发?
不还是因为乾圣皇爷心狠手辣,江南的那些个大家,是什么下场,他们可都是眼睁睁的看着呢?
况且,乾圣二年的时候,朝廷可是清理过“军田”,不知多少世袭指挥使啦、千户啦,被砍了脑袋,收了他们吞没的田宅。搁乾圣朝一定要懂规矩,你不懂规矩,朝廷会用他们的办法,让人懂规矩。
于是打从乾圣二年起,李家就成了“良绅”,非但主动向官府补了一万亩的田契,而且再没有任何拖欠,每年都是缴足的。
那年清田的时候,李麟孙寻思着就按照那个数的报吧。
然后,等待他的是什么?
甚至直到现在,李麟孙仍然记得那一年的那一天,那天知县亲自带人,测量李家的田产,一万三千亩地够他丈量的,为了量地,朝廷制意制作测量田亩的法定工具,不许地方使用私尺来丈田。一为铁制弓尺,用于短距离和复杂地形测量;一为绳尺,一拉就是几十丈,适用于长距离测量。
申告之后的清田,并不止对付李家,整个颖州府和大明许多地方都有类似的清田行动。
外地清田清得如何,李麟孙不清楚,但是只用了半个月,就查出李家的问题。
大明朝上税,也有税务凭证的。
乾圣朝之前有,乾圣朝之后更有。
相比旧式凭证,乾圣朝的凭证借鉴了后世的凭证,一式三联,一联是本地官方留底的征收凭证,放在州县衙门保存。一联上缴布政使衙门留存、查验,一联是百姓保存纳税凭证,证明自己已经交税完毕。
李家申告了一万三千亩地。
可以,随便申告。我看你交了多少税!
勾结衙吏烧毁灭凭证?
绝不可能,除了三联凭证本地衙门保存一份之外,布政使衙门还保存一份,而且户部还有“统计册录”。
烧?
不说衙吏有没有那个胆子,除非他们能从地方烧到中枢朝廷,否则绝没有烧毁的凭证。
和所有地方清田一样,一队人清查田亩;一队人查验县衙税票;知县则带队在李家查验纳税凭证。
面对清多出来的田地。
李家承认是自己的田,那么请补税。补得不多,从乾圣元年一直补到乾圣八年,另处五倍罚金。然后就可以补办田契,田还归你们李家。
怎么样,朝廷仁义吧!
李家不承认是自己的田,那么田产直接作为“无主田产”抄没充公。
你不愿意,官府也不是非要没收你的田产,只要你李家能拿出田契和税票,把往年欠税和罚金都补缴了就算完事儿。
往死了查!
往死了罚!
你不是地方贤达吗?
天下岂有逃税的贤达!
一场清田,清出了李家两万亩地,李家足足补了近十万两的税银和罚款!
其实,大明的税赋并不重,以南直隶为例,平均税率是每亩0.08两。而且到了乾圣朝后,还废除了户派、辽饷、练饷等苛捐杂税,只留下了田赋以及相当于的田赋三分之一左右的教育附加,南直隶税收最重,每亩不过0.1两。
李家足了近十万两!
绝对是吐血。
不过,当时清田,都是在各地试点。试点之后,再推行全省,全国,至于其它地方,那也是要清查的。只不过是颖州是试点地区而已。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所谓的试点地区,其实就是的交通要地,清田只是手段——是为了获得田地安置军户的手段而已。那怕是乾圣二年清理军田时,已经安置了不少军户,但还是有所不足。比如很多府县并没有土地安置足够的军户。
直接抄家,显然不合适。
皇帝不杀顺民嘛!
那就换个办法吧。
清田!
只要如实申告,官府既不会没收你的田产,也不会处以罚金,只把往年欠税都补交了就算完事儿。
可问题在于……天下有多少个这样的自觉的良民?
别说是乡绅地主了,就是市井小民,也不一定愿意如实申告。
不如实申告,好了……罚金加上补税,足以让不少人放弃他们隐报的田产。国家不仅获得了田地安置军户,也获得了大笔税金。
更重要的是,试点地区,只是一部分地区而已,这又避免了清田可能引起大规模动荡。面对试点地区那些被罚得吐了血的士绅贤达,其它各地一接到清田令时,那些乡绅地主无不是纷纷配合清田,主动申告自家的田亩。
毕竟,已经杀鸡给猴看了。
想要煽动民乱抗拒清田?
乾圣八年那会,没有敢有那个胆子,毕竟,举族流放南洋并不是嘴上说说,而且缇骑的刀枪,可不管什么乱民不乱民,大明有的是地方安顿乱民,而且有的是缇骑镇压民乱。
李家……就是那只鸡而已。就是那只杀给别人看的鸡!
倒霉!
倒霉透了,至少在李麟孙看来,就是如此。
那些天,和颖州府其它乡绅一样,李家上下,一片哀嚎。
一万余两的田赋,五倍罚款。
那笔钱让李家几近破产,泪流满面的李麟孙捶胸大呼道:
“陛下何其寡恩,薄待乡绅忠良如此也!”
所谓忠良,指的是他爹李精白——守城时死在流贼之手,没降贼,当然算是忠良了。
他兄弟李鹤孙也是一脸怨怼,但却忍着没说话。
在屋里走来走去,李麟孙失声道:
“十几万两银子,足以让李家家破人亡,这笔银子,李家掏不出来啊,陛下啊!陛下何至苛虐士绅如此啊!陛下实在是薄情啊!”
掏不出银子。那只有忍痛割肉了。
到最后,李家不得不忍痛割出了一大块肉——足足割出了五千余亩田地。
在李家割肉的同时,朝廷在颖州安置了一千军户,赐赏田地十万余亩,那些田从那里来的?
就是所谓的“司马张”、“都堂李”、“太丘刘”之类的地方乡绅大家身上割下来的肉。
被割肉的他们痛吗?
痛!
真痛!ωωω.χΙυΜЬ.Cǒm
这一痛,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来,每当看到那些不纳粮的军户占着“自家的地”,李麟孙的心里就那个气啊!
气不打一处来,更让人气恼的是,李麟孙是堂堂举人,在乾圣朝之前,虽有良田数万亩,但却没纳过粮,更没有当过差。可到了乾圣朝,规矩却变了,李家的田要足额纳粮。
至于优免,当然有啦,按照大明朝的优免则例来——还是嘉靖二十四年定的,乾圣皇爷仁义,为了鼓励士人向学,没有克扣丝毫。崇祯朝可都取消生员优免了。
举人和监生、生员一样,免田赋二两,丁2人——折丁役银给付。算起来朝廷每年给他足足二两一钱三十六文“巨款”呢。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把田赋以及附加全都交上去。等到第二年再“优免退税”。虽然费了些功夫,可二两优免银对于贫寒子弟而言,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出了正月,又到一年“优免退税”的时节。
和往年一样,在家仆将官府“优免退税”的告示禀报李麟孙时。
“老爷,咱家啥时候去领优免银啊?和往年一样,有两个月的时间。”
李麟孙终于忍不住了:
“领,领个屁!那点地,一年足足交了两千多两银子,比先帝在位时十几年交的都多,优免,咱们李家两个举人,三个生员,一个监生,加在一起不过才免了十几两银子,那点银子是优免吗?分明是打咱们李家的脸,李家的脸啊!”
看着大哥恼怒的模样,李鹤孙说道。
“兄长,李家还有脸吗?打从乾圣八年,李家交了罚款,让官府给收了田,李家就再没了脸面,脸面……都堂李的脸面,怕都比不上城外的那些军户,咱们李家这么多举人进士,一年的优免才十几两银子,算起来才相当于一百来亩地的田赋,可军户呢?一家军户少说也有百亩田产,优免,优免,人家才是真正的优免啊!两个举人,三个生员,一个监生,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军户啊!”
兄弟的话,让李麟孙郁闷道。
“六个士人不如一个军户,陛下苛待我等如此,当真是以我等士人为鱼肉啊!”
六个士人不如一个军户!
这种事情搁在乾圣朝之前,这简直就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可搁在乾圣朝这却是事实,非但如此,在不少乡绅看来,陛下绝对是苛待他们啊!
这些年他乾圣皇爷干了什么事儿?
改革优免,先缴后返,让大家种田要交税。
对乡绅来说,过去的优免才是真正的优免啊,那是真不交,现在,那几两银子算个毛,他们赏下人的都不止那个数。
真正受益是谁?当然是贫寒秀才了!
还有呢?
就是打击投献。
过去诡寄也好,投献也罢,都是为了不交皇粮,把田寄在他们这样的“乡绅士宦”名下。可现如今,朝廷“照顾”他们啊,诡寄、投献不是“巧取豪夺”,抄家时,诡寄也好、投献也罢,一并抄没。
那没抄家呢?
现如今主家都要交税,况且是寄献的,主家吃的“租”,也就是比皇粮国税稍微少点。现如今躲不掉了,自然要让投献的人多交“租”。
于是乎,那些拿自家田地投献的人顿时傻了眼,一个个纷纷围着主家要退田,碰到脸厚心黑的,往官府一打官司,官府居然支持主家的“土地所有权”。那地可就真成主家的田了。那些诡寄、投献的奸徒,全都傻了眼!
主家占便宜了吗?
要补税啊!
还有清田。
你要如实申告啊!
龟孙子才说实话。
得,交罚款吧!
这他么的是有心算无心啊!
乾圣皇爷也太黑了吧!
从八年前改革税票的,一式三联起,就断了他们偷税漏税的念想。什么申告,什么补税,什么罚款。
一桩桩,一件件,他们苦啊!
简直就是苦不堪言!
“可不就是如此,都堂李,那还有什么都堂李啊!每每想到那些军户种着咱家的地,居然还不纳粮,我,我的心里就堵啊!”
往日里,这可只有老爷我才是这样的待遇,那些丘八,他们怎么就能如此骄横呢?
“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李鹤孙闷声道。
“谁能咽下这口气啊!”
李鹤孙郁闷无比。
“不过,大哥,眼下有个机会,要是抓住机会的话,地不一定能要回来,但至少能让那些个军户日子不过那么舒坦!咱们缴税,他们也别想不给朝廷做贡献。”
瞧吧!
这觉悟多高!
这绝对的高山仰止的高,甚至比珠穆朗玛峰,比喜马拉雅山都高,这觉悟。。
狗屁!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群有觉悟的人,要是早有这份觉悟,崇祯皇帝也不至于吊死在煤山上。
其实,归根结底他们就是眼红而已!见不得别人拥有他们曾经拥有的那些特权!
因为他们拥有过,才知道那些特权的珍贵!
而现在他们失去了那些特权,又怎么可能容忍别人拥有他们所失去的呢?
于是乎自然而然的也就把所谓的大道理摆了出来。
总之一句话。我失去的,别人也不能得到!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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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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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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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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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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