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浪转过屏风,就看看见一张苍白老态的脸正望眼欲穿地往屏风外头看。
晋皇李延昭,今年五十岁不到,却已经满头白发,当李浪的身影从模糊变得清晰的那刻,靠在床沿的手,便抬起来向前方伸去,“二郎啊……咳咳……”
“皇兄……”李浪一时手足无措,代入了襄王这个角色之中,酝酿了下感情,随后便快步走到晋皇的床前,握住那只略显无力的手,接着便在床沿坐下。Χiυmъ.cοΜ
晋皇眼巴巴地盯着李浪的眼睛,盯着李浪的眉毛,见对方伸过手来,便紧紧地将其用力握住,生怕自己握不住一样。
仔细打量了李浪好一会儿,晋皇才道:“二郎,你变了,你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从马上摔下来,失忆了?”
“皇兄啊,你怎么看?”
李浪不敢多说话,情感这东西,没有基础的话,不是说酝酿就能酝酿起来的,就算代入他自己的亲人,也很难将这床上的陌生人当作亲兄长啊。
幸好失忆是个万金油,言多必失,李浪机智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晋皇点了点头,随后叹道:“李氏皇族,生下来命就不好啊……”
生在帝王家,至少不用担心吃饭问题,李浪觉得没什么不好,但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让对方把话说完,自己再找时机插几下嘴。
晋皇继续道:“我们的父皇,他十岁的时候,晋国爆发四姓之乱,他在哀宗的死命保护下,逃出皇宫,奋发图强。
十五岁时,以幕僚身份,混入四姓之首的贾家。
二十岁,成功取得贾氏信任,到了三十岁,一个人掌控整个贾家,积攒够自己的势力,娶到贾氏一族唯一的嫡女,接着突然在新婚之夜,杀掉妻子,杀死岳丈,带领晋国旧部,反叛贾氏,屠灭四姓,成功复国。
光武帝的勇武,我们做儿子的,望尘莫及啊,所以我一直不敢懈怠,一直在向父皇学习,就怕被人在背后戳我不配继承这个位置。
还记得我们的母亲吗?她与父皇,虽是贫贱之交,却感情甚笃,母亲一力支持他复国,我十岁时,便被母亲送到父皇身边,可惜我那时并不能与父皇相认,每日只能远远望着他跟贾氏嫡女谈情说爱,一开始我是恨父皇的,母亲为了不让贾氏嫡女看到,便躲进了深山老林,可我却不敢把这事告诉母亲。
当复国之后,父皇将母亲接到皇宫,立为皇后,那时我才稍微原谅了他。
你生下来时,母亲便去世了,那年正是父皇东征西讨最紧要的时候,而你却因缺少父母关爱,而养成一个孤僻不喜欢与人交流的性子。
我本以为你生在帝王家,便不用像我们这代亡国之人背负那么多的东西,可以快乐些,少受痛苦,可谁曾想你从小体弱多病,好几次都差点死去,父皇并不怎么疼爱你,幸好有我,我记得你最喜欢跟在我身边。
那年,我还是监国太子,每当我下朝时,你便兄长前,兄长后地叫着,跟着老三、老四一起围着我转,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啊。”
一个饱经沧桑的皇帝,突然间回忆过往,到底想表达什么?
李浪不清楚,只是一时无语。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时候,晋皇突然咳嗽起来。
李浪连忙端起床边的一碗药来,说道:“皇兄,该喝药了。”
“咳咳……不用了……”晋皇说着,又深情地望了一眼李浪,“从前,都是我喂药给你喝,如今倒反过来了,呵呵,告诉你,我可没有你那么好骗啊……”
李浪:“……”
晋皇握住李浪的手腕道:“二郎,我摸着你这脉搏,好像比以前有力多了。”
李浪想了想,说:“或许因为年纪大了的关系……”
“你竟敢在我面前,说年纪大了?”
晋皇笑骂一句,继续道:“咳,听说种家那个女娃子,跟一个穷秀才跑了?哈哈,跑了就跑了,这说明她有眼无珠,二郎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待我病一好,便亲自给你选一门亲事,定叫你满意,咳咳……”
李浪:“种家那位,我早已把她忘了……”
晋皇道:“忘了就好,我知道你的性子,不喜欢跟别人争,所以我很多事,都没有去找你,就是希望你这一生能一直当个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逍遥王爷啊。”
没想到这个皇帝竟能将自家兄弟保护得那么好,绝无仅有啊。
李浪熟读历史,翻遍史书也很难找到一位,跟眼前这个晋皇一样有温情的帝王了。
听完他的讲述,李浪有些感慨。
晋皇见李浪的眼睛发红,嘲笑道:“哭什么,父皇说过,我李家男儿,头可断,血可流,决不能像女人那样,哭哭啼啼,婆婆妈妈。”
“是,我记住了。”李浪道:“皇兄,你别再说话了,应当保重龙体,要不……先躺下休息吧。”
晋皇突然握紧李浪的手,“我觉得我时日无多了……”
李浪赶紧道:“皇兄,不可如此说。”
晋皇道:“我李氏子嗣艰难,或许跟父皇杀戮太多有关,他当年屠灭贾氏一族时,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
所以,我继位后,便以宽仁待人,就是希望能减少杀戮,给李氏积福……咳咳。”
“皇兄,休息吧。”
“不,我还要说,我就怕我没说够……咳咳,咳咳咳……”
“别说了,我现在就给你叫太医……”
李浪见晋皇咳得有些不成样子,心里便慌了。
“喂,快点传太医啊。”
李浪喊了一句。
这时,便见晋皇在床上猛拍自己的胸口。
“二郎,你在哪,不要离开我……咳咳,不,你快走,我不想见你了……”
就在李浪吩咐门外的太监去找医生的时候,晋皇突然在床上胡言乱语起来。
李浪很担心,待会儿不会因为自己跟皇帝,多说了几句话,便被人诬陷吧。
其实刚才的话题,也不是他带头说的啊。
正在这时,晋皇痛苦得呻吟起来。
门外头,走进来了许多人,胡喆、胡仙儿都在其中。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陛下今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襄王,娘娘说过不准外人靠近陛下的,你怎敢如此?”
不是我要进去,我根本没动。
李浪感觉自己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可这不是最重要的,若床上的晋皇因为他的进入,而突然驾崩,妈耶,后果不敢想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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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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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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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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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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