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嫡两派这一争,就是六年。
六年时间,林非鹿从一个个头不过腰的萌娃长成了十三岁的娉婷少女,就连当年只会抱着她大腿流口水的小奶娃林蔚都成了九岁的小姑娘,懂得爱美之心了。
以前林廷和林倾之间的暗涌只有她和宋惊澜察觉到,到如今这个地步,迟钝如林景渊都发现不对劲了。
虽然两派从未兵戎相见,甚至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但无论前朝还是后宫,暗自弥漫的硝烟都已将身处其中的人全部笼罩。
林景渊长大之后,性子丝毫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跳脱,他一直在努力挽回大哥和三哥之间的关系,两人每次都很给面子的点头,但之后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林景渊忧心忡忡问林非鹿:“你说以后他们两个会不会打起来啊?”
林非鹿觉得按照林廷的性子,多半是不可能的。
但也说不好。
这么多年过去,林廷的温柔都染上了沉默,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深沉,那双总是柔软的眼睛也被一层浓浓的迷雾遮挡,叫她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他曾经的确是不想争,但这么多年了,他会不会,也改变了想法呢?
林倾芝兰玉树的气质倒是没有改变,只是偶尔视线掠过,眼中有令人心惊的厉色。
但不管两人如何变化,对林非鹿还是一如既往地宠爱。
林廷会将偶尔救下的小动物送到明玥宫来给她养。曾经只有两座小木房的花田旁边已经建起了动物环楼,有时候林廷会过来在其中坐一坐,那些动物就趴在他脚边,膝上,怀中,还有立在他肩头。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真心实意地笑一笑,像当年模样。
林非鹿也常去东宫,拿着自己做的风筝啊弹珠啊小木马什么的,缠着端庄的太子哥哥陪她玩,太子拗不过她,每次都会屏退宫人再偷偷陪她玩一玩。
她做不了太多,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在这场夺嫡之争中能偶尔有一段快乐放松的时光。
林景渊特别不能理解两位哥哥:“皇帝有什么好当的啊?又累又不自在,懒觉都睡不成,白给我我都不要!”
林非鹿怅然叹气:“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当然这话林景渊也只敢私下偷偷吐槽一下,有一次被娴妃听到,暴打了他一顿不说,还关了半月的禁闭,把林景渊气得不轻。
去年林廷成年已经封了齐王,在宫外建府,不再常居宫中。林倾今年成年,倒还是住在东宫。两人无需再上太学,一个住在宫外,一个住在宫内,见面的次数骤然减少。
齐王府刚建成时,林非鹿就去过。她本来以为按照大皇兄的性子,应该会搞一个专门喂养动物的院子出来。
结果齐王府里面一只动物都没有。
林非鹿就想着,把他曾经救的那些小动物还给他,反正他现在不用跟阮贵妃住一起了,总可以随意养动物了吧。
没想到林廷拒绝了。
他说:“我照顾不好它们,你且养着吧。”
林非鹿觉得,大皇兄的确是变了。
这种变化令她心中微微感到不安,可却毫无办法。
她为两位哥哥的未来担忧不已,林景渊倒还是吃得好睡得好,并且开始看着齐王府期待两年后自己封王建府的事儿。最近听闻林帝有意向为他择地了,顿时激动得不行,迫不及待拉着林非鹿出宫考察选址。
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林非鹿感觉他是想建个游乐园出来。
这些年她对于出宫已经熟门熟路,自从林念知出嫁之后,她就有理由经常出去疯玩,把京都的大街小巷都窜了个遍。
想着也有段时间没见过林念知了,出宫之后便直奔杜府而去。
林景渊抱怨:“长姐嫁人之后脾气越坏了,有什么好见的。你自己去吧,我要去选地了!”
说完就跳车跑了。
马车将林非鹿带到杜府门口,守门的小厮看见五公主从车上下来,赶紧迎上来行礼。林非鹿一边往里走一边问:“皇长姐在做什么?”
小厮神情有些尴尬,进了庭中才支支吾吾道:“回五公主的话,长公主不在府中。”
林非鹿瞟了他一眼:“去哪了?”
正说着话,杜景若从堂中走出来。
当年的青衣少年如今已成翩翩公子,正如林念知当年期待的夫君模样。
林非鹿喊他:“姐夫。”
杜景若略一行礼,才温声道:“五公主是来找念知的?她前些时日搬回了长公主府,如今不在这里。”
林非鹿一听就明白了:“你们又吵架啦?”
杜景若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林非鹿问:“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啊?”
杜景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道:“五公主要去找念知的话,便帮我带句话吧。母亲的意思并不是我心中所想,她不必介意。”
林非鹿冲他一点头,又转道去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是林念知及笄那年建的,这是大林皇室的规矩,皇子公主成年后都要在宫外建府。不过林念知及笄之后就嫁了人,一直跟杜景若住在杜府,长公主府便只有几个看管的下人,大多时候都空着。
不过很显然林念知将这里当做了她娘家,每次跟杜景若吵架都会收拾行李搬回来。
林非鹿进府之后,跟着婢女走到院中门口,婢女才通报了一声,房内便传来林念知气愤的声音:“不见不见不见!把杜家的人全部拿扫帚扫出去!本公主一个都不见!”
林非鹿笑问:“我也不见啊?”
里面顿时没声儿了,半晌才传出林念知不开心的声音:“不进来还在外面做什么!”
林非鹿让婢女退下,推门走进去,进屋就看见林念知半躺在软榻上吃着水果解九连环。听到动静眼皮也没抬一下,只闷闷说:“你怎么又出宫了?”
林非鹿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看她手上那个极其复杂的九连环,“陪景渊哥哥出来的。”
林念知眼中顿时冒出凶光:“他人呢!是不是一起来了?叫他过来,我刚好打他一顿降降火!”
林非鹿:“…………”
她伸出手指挡了一下林念知的动作,换了九连环其中一扣的走向,咔哒一声顿时解开了一环。
林念知烦躁地把九连环往旁边一扔:“不玩了不玩了!我解了一天没解开,你一来就解开了!”
林非鹿笑嘻嘻的:“你心思都不在这上面,怎么解得开?不过,姐夫又怎么惹着你啦?”
林念知一听姐夫两个字就发飙了:“你不准再叫他姐夫!我宣布从现在开始他不是你姐夫了!我要跟他和离!”
林非鹿:“这话你每年都要说一次。”
林念知:“……这次是真的!”她气得咬牙切齿,愤怒道:“你知道他母亲说什么吗?说我生不出来孩子,说要给他纳妾!还让我要大度一点,自己生不出来,就不要拦着别人生!”Χiυmъ.cοΜ
林非鹿同仇敌忾:“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呢!”
林念知连连点头:“对啊!我那是生不出来吗?我明明是不想生!我要想生,分分钟生一个马球队出来!”
林非鹿:“…………倒也不必如此。”
她算是明白了,长姐这是遇到自古以来女生难逃的催生难题了。
她安慰了半天,又问:“那姐夫也是这个意思?”
林念知一顿,别扭地说:“那倒没有,他说随我开心就好,也不会为了子嗣纳妾。”
林非鹿:“那你为啥要生他的气?”
林念知瞪他:“不是因为嫁给他,我能受这些气?!他就是罪魁祸首!”
林非鹿:“……好吧,逻辑满分。”
林念知吐槽了半个时辰,心里总算舒坦了一点,没之前那么暴躁了。看着捡起九连环玩的小五,突然问:“你今年也十三了,按规矩,父皇也该为你挑选夫婿了。”
林非鹿吓得差点把九连环掰碎了。
林念知全然忘记她刚才还在吐槽嫁人这件事,十分兴奋地问她:“你可有心仪之人?”
林非鹿疯狂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林念知撑着头打量她,像个浪荡公子哥似的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她下巴:“我们小五啊,现如今是越长越漂亮了,长姐看着都心动,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谁。”
林非鹿:“……”
她突然又想起什么:“奚行疆去边疆也有三年了吧?”
奚家历代驻守边疆,奚行疆三年前便去了边疆军中历练。他将来是要接奚大将军帅印的,无论是奚家还是朝廷对他的培养都十分看重。
林非鹿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点了下头。
便听林念知笑吟吟道:“他走之前不是送了你一枚玉佩?你可知男子赠玉是什么意思?前些时日我听景若说,奚行疆今年可能会回京一趟,难不成是为你回来的?”
林非鹿:“?”
她都不想震惊了,只幽幽地说:“长姐当年都看不上的人,觉得我看得上吗?”
林念知:“……对哦。那算了,他配不上我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小五。”
林非鹿赶紧揭过这个话题:“听说皇后娘娘在为太子哥哥选太子妃了呢。”
林念知这几年常居宫外,重心都围着自己的婚姻,对夺嫡之争倒是感触很小,听闻此言点点头,“我也听说了,说是选中了右丞相的嫡孙女,估计赐婚的圣旨很快就会下了。”
大林一直设有左右丞相,左丞相便是阮贵妃的父亲。那些年因为阮氏独大,右丞相司相一派被打压得很厉害,在朝中说不上什么话。这两年因为长嫡两派相争,右丞相一派倒是趁机起来了,逐渐跟阮相有分庭抗争的趋势。
司相的嫡孙女叫做司妙然,也是京中名女,林非鹿虽然没见过,倒是听说过此女温雅知礼,德才兼备。
林念知聊了几句听来的有关司秒然的传言,转头又道:“眼见着太子都要娶妻了,齐王却还没动静,阮家也真坐得住。也不知道要挑个什么样的天仙,挑了这么长时间。”
到这一步,娶亲已经跟个人幸福无关了,只是家族用来巩固势力的工具罢了。
阮家从权势出发,自然不能轻易让林廷娶亲,不过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林非鹿不想都出了宫还为这两位哥哥的事烦恼,很快把话题又转回了林念知身上。
林念知果然又开始大骂杜景若……
林非鹿听着,倒觉得皇长姐嫁人之后脾气越来越大,完全是杜景若惯出来的。
自己莫名其妙就吃了一口狗粮。
她一直待到傍晚才离开,林景渊坐在府外的马车上,正美滋滋看着自己今天搜集到的地图,已经开始畅想府邸要怎么划分区域了。
林非鹿刚出府门,就看见余晖下杜景若踱步走来。
林念知本来还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说着道别的话,看到杜景若,顿时拉下脸来,把手一甩,转身进府了。
林非鹿偷偷朝杜景若比了个打气的手势,他颔首一笑,看向半掩的府门,眼中笑意无奈又宠溺。
林念知虽然看上去一副生气的样子,但明显给他留了门。
杜景若一路走到庭中,林念知的房门也是半掩的状态。他走到门口,却没推门进去,只轻叩了两下房门。
里面传来林念知没好气的声音:“干嘛!”
他微微叹气,轻声说:“念念,跟我回家吧。”
里头顿了一会儿,才有传出闷闷的声音:“回去干嘛,看着你纳妾吗?”
他还是轻声细语的:“不纳妾,有念念就够了。”
过了一会儿,房门一下被拉开,林念知站在里面,眼眶红红的,吸着鼻子吼他:“杜景若你给我听好了!你再让我生气,我就要跑走了!知道吗!跑走了,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他点头:“我记住了。”
林念知:“哼!”
他笑着来拉她的手,“回家吧。”
林念知别过头,明显还不解气:“脚脚痛!走不动!过几天再回去!”
杜景若便低头打量她穿着白丝绣鞋的脚,温声说:“我背你回去。”
哪怕成亲这么多年,当了这么多年夫妻,熟悉了彼此身上每一个位置,林念知发现自己还是会因他这样温柔的语气而心动。
她脸颊飞上绯红,别别扭扭道:“谁……谁要你背!”
杜景若笑了笑,突然俯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林念知吓得一下搂住他脖子,呆呆看着他眼角那颗风流的泪痣。
听到他柔声说:“那抱吧。我抱念念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他妈的好甜啊
恭喜小鹿终于长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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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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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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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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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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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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