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德威身后,那些随着他撞阵突围的蕃汉军将兵,还要面对周围无数兵刃朝着他们戳刺捅砍过来,泥泞血腥的土地上,也就难免还要再填上一层尸首。
贺瑰则勒马稳守中阵,眯着双眼朝着前方眺望,也发现周德威冲阵之时固然生猛,可动作已开始变得有些迟钝...他嘴角翘起,笑得愈发狰狞,也做好了拍马迎上,伺机搠杀周德威的准备。
被冲破的层层阵列之间,所爆发出惊呼惨嚎声也变得愈发清晰。周德威拼死竭力,抡槌催马撞至军阵中心附近时,他头颅下垂,身子在颠簸的马背上果然摇摇欲坠,看似已是强弩之末,气衰力竭,随时都可能栽下马来!
是时候了!
贺瑰瞧得真切,他嘶声喝令周围蓄势待发的牙军将士一并上前,去截杀后唐蕃汉马步军余众,又亲自抄起长枪,盯准了似乎已抡不动大槌的周德威催马冲杀了过去。
势必亲手取周德威的性命,贺瑰也仍是要为自己造势...毕竟他现在名义上虽然是扬武军节度副使,可藩镇牙军上下,皆知葛从周大力栽培其义子谢彦章,早已把他当做接班人看待。
贺瑰感觉自己的处境不上不下才最为尴尬,也将谢彦章看成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藩镇内当家做主的还是葛从周...他投鼠忌器,只得隐忍不发,否则早便打算暗下毒手,而除掉谢彦章这个绊脚石了。
请奏移至别处藩镇?那也就意味着放弃自己多年苦心经营的亲信牙军,这般时节,移镇往往也是君主要剪除外藩节度羽翼,进而再下诏铲除的常用手段...就因为谢彦章这个后生晚辈的异军突击,贺瑰又怎甘心自废基业?
即便后事还说不准,可起码现在明面上,还要与谢彦章比拼积累的战功,以及在牙军中的威望...所以贺瑰极为迫切的要亲手取周德威的首级,就算对方是后唐开国元勋之一,更是军中屈指可数的猛将,可正因为他地位高,除掉他的功劳也就越大。既然气力消耗已尽,便如没了爪牙的老虎,还有何惧哉?
眼见周德威似是下意识擎住的大槌垂了下来,低下头颅、身子摇晃,似乎过不了多久,他自己便要从马上坠落下来...贺瑰要在军中立威,铁蹄翻腾、马嘶人吼,锋利的枪锋便已撕裂开空气,而朝着周德威的心窝搠去时,口中还大声喊道:
“周德威!你特意前来送死,倒成全了我要立下的大功!”
“你说谁是来送死的!?”
电光火石间,周德威却猛的抬起头来。他眼中精芒爆射,也让贺瑰瞧得心里咯噔一下!摇摇欲坠的大槌再被抡起,狠狠荡开直搠过来的长枪,再朝着贺瑰当头砸下,动作也是快到了令人目不暇接!
贺瑰陡感一股劲风混杂着凛然杀气扑面而来,一时间手脚僵直,已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按说以他马战的武艺,好歹也能与周德威鏖战一阵,可沙场上两将厮杀,胜负生死往往也在一线间...而周德威抡砸下来的大槌,眼见便要落到头顶的那一刹那,贺瑰惊恐的瞪大了双眼,这才意识到:
是我忒过冒进,反而着了周德威的道?
轰然一声巨响,贺瑰头戴的兜鍪登时瘪了下去,他的脑袋便如西瓜般碎裂开来...甚至他胯下骑乘的战马,突然感到巨力压声,而悲嘶着两只前蹄猛的一弯,连带着尸首便向前扑倒翻滚出好远一段距离!Χiυmъ.cοΜ
本来按正史轨迹,周德威应该是向李存勖谏策却不被采纳,而只得统领辎重部队时却遭遇大股梁军...便是被贺瑰捡漏而死在了对方的手中,也使得李存勖闻讯后恸哭道“丧我良将,吾之咎也!”......
名将阵亡,因为兵无常势,可单论个人武艺而言,贺瑰本来绝不是周德威的对手。
然而与敌将厮拼,先示之以弱,再突下杀手...这也向来是周德威惯用的手段。方才催马突阵之时,遥望镇守中阵的敌军大将已是蠢蠢欲动,他也正打算一举袭杀主将,而引发这路敌军混乱,方才更有把握趁乱突围出去!
贺瑰又太过迫切的要亲手取周德威性命,反而被杀得个措手不及。不同形势下,他们二人之间杀与被杀的关系,竟然也正好做了个对调。
眼见节度副使贺瑰,反而被周德威一槌下去砸烂了脑袋,当即引得周围扬武镇牙军将士发出阵阵惊呼,然而周德威突袭得手,他却感到自己气力不支,也再硬撑不了多久...突围苦战,又冲杀出了一段距离,虽然贺瑰倒毙坠马,的确引得魏军中阵队列耸动,可滚滚蹄声涌动,由谢彦章所统领的扬武镇骑军,也已然从两翼奔袭过来,对尚还未杀透步阵的周德威形成合围之势!
当一股股不可遏制的洪流,撞向已战至精疲力竭的蕃汉军余部,顷刻间便将对方的队列彻底撕裂...战马的哀鸣声与战士的惨嚎声混杂在一处,两翼截击过来的甲骑,奋力朝着中间合拢,寒芒霍霍、血光崩溅,面对那些几乎无力再战的蕃汉军余众,也只有无情的杀戮、杀戳、再杀戮!
而犹如一尊凶神的周德威浑身被血染得通红,即便他连声虎吼,大锤到处,只要挨着的敌骑仍是筋断骨折、吐血坠马,可是架不住涌杀过来的魏军甲骑越来越多...他运起所剩无几的力道,虽抡槌又砸得一员骑将倒飞而起,然而又有数骑再复杀至,几杆骑枪一并探出,却是狠狠搠向了他胯下也已力竭至口吐白沫的战马!
已经临近油尽灯枯的周德威,也再无力抡槌荡开那几杆齐刺过来的骑枪,他的腿股同时被狠狠搠中,战马长嘶着轰然坠倒。周德威虽然直接从马背上被掀翻了下去,可他立刻扑起了身子,拖着条伤腿,仍是势如疯虎般抡起大槌,朝着从各个方向扑来的魏军甲骑横扫了过去......
本来杀声喧嚣的战场,又过了约莫两刻钟,却只剩下纷沓的马蹄声与呜咽风声。葛从周在一众亲随牙将军校的拥簇下,直朝着前方催马驶去,就见地上一具又一具后方蕃汉军士兵的尸体映入眼帘。
继续赶去,谢彦章上前接应,葛从周与其一并到了方才周德威奋力突阵,却半途坠马的位置时,就见地上同样尸骸遍布,只打眼一瞧,便能看出这里大多士兵,几乎都是遭受钝重兵器的砸击气绝毙命...当葛从周的目光再度直视过去,他脸上神情也不由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葛从周看见,周德威那如铁塔一般的身躯,仍直直的挺立在当场,他怒目圆睁、直视前方,头戴的兜鍪早已掉落,可须发却犹如钢针般根根竖起...而他身上除了残破的铠甲之外,身上便是纵横交错的伤疮遍布,那般模样,仍甚是狰狞威武......
然而周德威虽是宛然如生,他这员后唐名将战至最后一刻,最终还是拼得沙场阵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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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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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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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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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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