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李天衢与朱温现在还并不是敌对状态,但是寻边的牙兵发现从徐州的方向有兵马追击那一伙车仗,而直朝着己方领地这边奔来,也立刻拈弓搭箭,做出防备的架势,并喝问那一行车仗与李天衢方面牙兵的来意。
这一路奔逃下来,颠簸的都快散架的马车车门打开,忽的探出个脑袋,那人瞧着对面作势欲射的军卒,哭丧着脸口中疾呼道:
“梁王...当年在我府中长大!万望收容!”
徐州萧县出身的大户刘崇,当初朱温年少时的确与他的母亲与两个兄长于他家做佣工讨生计。只是当初朱温撺掇着他二哥朱存投从黄巢造反,刘崇一家骇的也早与他断绝了联系。就算后来朱温又受朝廷招降做了宣武军节度使,刘崇尚还算地方大户生计无忧,也仍处于感化军时溥治下,加上当初他与朱温的关系也实在说不上如何融洽..所以也不便舍弃自家田园至汴州去攀高枝。
只不过自从李天衢接管了徐州,当地时局稳定,偏生刘崇一家近期招致“飞来横祸”,先是因争水源与邻村大打出手,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偏偏对方不依不饶,冲突不断升级,还斗杀了两条人命。
刘崇心说以往与邻村相处的都算和睦,可是这些年自从李天衢接管徐州以来,乡里陆续又添了不少外来户,与其他乡亲平素看来也甚是和睦,怎的偏生就与我八字犯冲?
尤其后来听闻与他府中庄客起了冲突的邻村大户,似乎和淮南军挂职的牙将柴再用麾下的亲信有些干系...刘崇也立刻警觉对方是不是有意寻衅要挑起争端,而就是打算要抢夺他的田产家业。
就算由李天衢接管徐、泗等地之后,也不会巧立名目的盘剥压制地方百姓,司法治政也甚是公允。但他毕竟是执掌一方生杀大权的土皇帝,麾下也难免有些欺上瞒下的蛮横军将。都说官不与民斗,就算刘崇有意打点孝敬要息事宁人,可对方却摆明了要吃定了他,那刘崇又能到哪说理去?
随后几日,果然听闻萧县衙署要以当日械斗伤命的罪责严办他这个家主,甚至还有牙军要登门前来捉捕,刘崇如闻晴天霹雳,本以为非但家产终究保不住了,恐怕家人性命亦难保全之时,他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朱温统掌得宿、濠等州府毗邻徐州,我既然走投无路,难道只能投奔去他?
只不过...朱温年少时固然在我府中做过佣工,却是做泼皮无赖惹是生非了好久!若不是看在他娘本分勤勉,他大哥踏实稳重...还有我娘不知为何又对那痞汉十分爱护的份上,我当年都恨不得打杀了他!当初我恼他游手好闲、还做鸡鸣狗盗的勾当,便时常将那朱温吊起来打,这又算不算是恩情?
刘崇虽然有些迟疑,但到底还是决定前去投奔朱温。虽然他也知道,朱温非但不会把他这个当年的东家看做恩人,甚至还会心中怀恨,但还是会厚待他们刘家...因为他们老刘家另外一人的莫大恩情,朱温应该还是会铭记于心的。
从徐州萧县终于逃到了宿州地界,这一路上还曾被二三十个牙军给拦截住。所幸前几月投到刘崇府中做护院的两个汉子身手当真了得,带着若干家丁杀散了围追堵截的牙兵,护送着刘崇全家老小终于投到了朱温治下领地。
什么徐州逃亡来的地方大户,梁军将兵不会看在眼里。但是刘崇报说当年朱温竟然是在他府中长大成人的,这下宿州这边的军士可就分毫不敢怠慢了。而如今统掌宿、濠两州兵马军务,为人狡诈奸滑,又最善于投机取利的高季昌,闻报后也立刻遣人好生款待刘崇等一行人,并发快马星夜疾驰,赶赴长安,请示朱温又当如何处置刘崇等人。
时逢朱温接掌河中军治下诸州,暂时又挥军返至长安。当他收到高季昌自宿州发来的呈报文书,并看到了“刘崇”这个名头之时却是面色立沉,还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当年往事,还历历在目。朱温回想起自己当年随着母亲与两个兄长从宋州砀山老家颠沛流离的迁居至徐州萧县,而到刘崇府中做佣工仆役。可是他当年从来不务农干活,平素偷盗、赌钱,又好勇斗狠,也惹得乡里百姓甚是厌恶。那时候起东家刘崇,便没少拿皮鞭棍棒教训他。琇書網
朱温更清楚的记得,他当年因赌博输光了钱,便偷取府中大锅拿去贩卖被发现之后,刘崇又将他吊起来打时,曾经指着他的鼻子辱骂的言语:
“打脊贱汉!癞狗扶不上墙!白费我府中粮食,竟还敢盗家主器物?我养你何用,你这般无赖冻不杀、饿不死,就是天生的泼皮贱种,连累你娘你兄受苦,一辈子也没个出息!”
你当年说孤是泼皮贱种?可是孤如今破黄巢、平秦宗权、败李克用、灭李茂贞、收韩建...兼并西北,控扼长安,早已是纵横天下,傲视诸藩!休说如今贵为梁王,满朝公卿,我杀之如宰鸡屠狗,皇帝性命在孤掌股之间,要杀也便如捏死只蚂蚁一般的容易!便是称帝建元,要争那九五之尊,一步之遥,也已是唾手可得!
刘崇啊刘崇,当年你骂我是此生注定不会有出头的时日,一辈子只能是个泼皮无赖...可是你现在若是再见到孤,又会是什么嘴脸?
然而神情阴沉的朱温目光落在书信上继续看下去,面色渐渐缓和下来,眼神中竟似也流露出几分欣慰与温情,并暗付道:还好,原来嬭嬭还健在。
“我瞧你以后必然能有所作为,只是还须自己争气些,莫要总去惹是生非”;“你既然老大不小了,也不能一直浪荡下去,可你既不愿耕作,可又想做什么谋生?”;“就依着你的意思,我让人许以你一副弓箭,打野射猎,也是一门本事”......
朱温追念起他当初不过是一介游手好闲的佣工,而乡里百姓受尽白眼之时,却有个老妪对自己格外的爱护,劝阻刘家上下也多要体谅他,甚至还常为他梳头,也如慈母一般叮嘱自己不要再胡混下去,就算出身低微,只要自己奋进努力,也能图个出人头地。
当年的朱温,除了自己的家人,也再没有一个人会如那个老妪那般善待自己。而那个老妪,则正是刘崇的母亲。
罢了...刘崇,你当年欺孤辱孤,本来杀你满门,也不为过。就庆幸你有个好娘亲吧...冲着嬭嬭当年的恩德,孤只消看你匍匐在孤的面前伏拜逢迎,便算是出了当年的恶气。以后不但也会保你刘家世代得享功名富贵,而今护送嬭嬭能投奔到孤治下的刘家护院、庄丁,孤也一并封赏......
朱温感然念着,忽的他双目中精芒一闪,又紧盯着文书,看上面写道刘崇一家为牙军构害,只得奔逃之时,有府中护院曾奋力杀退了二三十个牙兵...朱温到底猜忌多疑,他立刻想到:
寻常大户家护院庄丁,有个别身手了得的,合力要杀败二三十行伍军士,固然也不稀奇...可是为何不得已从徐州萧县出逃的,就偏偏是与孤过往有些干系的刘崇一家?更何况徐、泗之地由李天衢那小儿所占,这其中...莫非有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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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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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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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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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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