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在荒郊野外扎营,军帐内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受伤的士兵...不少受疮较重的伤兵在席子上辗转呻吟,其他尚还能走动的军卒按所部上官的军令安排值哨、汲水、生灶、树立栅栏等职事。
然而大多人脸上肉眼可见的,满是疲乏气馁之色...毕竟长途劳累、疲于奔命,还要连日玩命的厮杀,纵然是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住。何况死撑到了现在,也仍看不到扭转战局的奔头,遭受心理与身体的双重煎熬,足以逼迫得人快要发疯。
在山岭上设立道道防线的敌军,也很有可能主动进行奇袭;后面还有大股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奔袭杀至,意图将他们这支战意已临近崩溃的军队一网打尽...营寨内里绝望与恐惶的情绪蔓延开来,已有不少人想到魏军齐声劝降时所说的言语,盘算着我军已陷入前有狼、后有虎的绝境,与其白白送死,也莫不如就此降了吧......
打起的火把发出忽明忽暗的光亮,几个亲卫军士,在一处大帐之外按刀绰枪,缓缓走动着。苏章就坐在当中,他中箭的胳膊已经拔除了箭头,再经清理血污、敷药包扎,好歹受的是皮肉伤,并没有危及生命;而苏章那号为“五郎将”的五名子嗣,这一路连番交战下来,也已有三人身上挂了彩,兼之劳累奔波,先前又突围失败,他们一个个的,也都已提不起干劲......
然而苏章面色忿怒,看来仍不甘就此认命服输...他沉吟了片刻,便断然说道:
“孙武子有言: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我军也已是身陷死地了...也合当激励士兵奋勇死战,无论如何也要突围出去!毕竟再拖耗下去,待西面魏朝骑众杀至,遭受夹攻,则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先前被杀退了回来,我自会再去阵前考察一番,你们也速速去传令诸部儿郎做好准备,趁着夜色掩护,不计任何代价,也要冲破山岭上魏军的营寨!”
啊?都已落到这般境地,却这还要打下去?
苏章那五个儿子闻言,不由面露苦色,彼此间大眼瞪小眼的示意一番...他们五个的性情,尽皆是豪侠任气之人,换而言之,也都是放纵任性、不加检点的主,而且对越国皇帝刘䶮实则已甚是不满,又怎甘愿为了这摇摇欲坠的社稷死战到底?
所以相互间交换过眼神,苏章的次子苏义略作迟疑之后,便率先劝道:
“阿爹,我军趁夜突围,只怕也在魏人的意料当中,也必然预先防备...要杀出端州,奔赴兴王府的机会实在渺茫,眼下诸部将士便已扛不住了,这次突围倘若再若失败,只怕会被生生拖垮,反而不攻自溃,明知前面是个火坑,我们点解还非要往里面跳?”
话说到这,苏义顿了一顿,眼角余光瞟向面沉如水的苏章,注意着他老子的反应,又小心翼翼的试探劝道:
“以孩儿之见,咱们既已拼到了这个份上,也着实不该再负隅顽抗下去。莫不如...就此降了吧......”
“衰仔讲咩啊?收嗲啊你!”
苏章听罢却勃然大怒,蹭的站起身来,下意识朝着腰间本来挎着佩刀的位置摸去,却致使中箭的疮口迸裂,又感到一股强烈的痛楚...他怒目瞪视,旋即又厉声骂道:
“自从圣武皇帝(刘䶮之父刘谦追尊谥号)于前朝被拜为封州刺史伊始,我苏家便是刘氏治下子民。我少事襄皇帝(刘䶮之兄刘隐谥号)为牙将,蒙受知遇提携大恩,辅佐主公据南粤而自霸一方。正所谓食君之禄,必当分君之忧。
如今社稷危难之际,如若因惜命而降从于魏人,岂不是要让世人笑我是贪生怕死、背忠忘义之徒?你却敢怂恿我背主投降,如若再敢妄言,我先一刀斩了你这衰仔!”
眼见自己的老子暴怒,苏义这边悻悻的住了嘴,可是一旁排行老五的苏信却又冒头发声道:
“阿爹,二哥说的哪里错了?就算我苏家效忠于刘氏,可当初赏识提拔阿爹的,乃是先皇旧主,至于他这皇弟...不甘做个粤王,非要做什么大越国的皇帝,这才招致魏朝挥师征讨。
我苏家待他也已是仁至义尽,可是那刘䶮却又如何?他愈发猜忌我辈武人,大量启用文官士人掌政,一步步削减我等的权势。说什么唐末武将专权乱政,就算姑且忍耐下来,可如今朝中那些冇叼嗨的阉宦又凭什么愈发得宠,这也都要骑在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军将头上作威作福了!
国无危难时,刘䶮冷落打压武将;如今越国形势万般险急,他怎的不用士人与阉宦为他去与魏人搏命?若是先帝在世,我苏家为刘氏赴死卖命,这也倒还罢了...可若是为了那刘䶮搭上我们全家的性命,孩儿当真不愿!”
按下葫芦起了瓢,这边刚呵斥住了一个提议投降的儿子,结果又一个兔崽子按捺不住站出来发声...苏章顿感脑袋嗡的一下,因忿怒气血上涌,眼见已经忍不住要下狠手之时,却又被自己的长子苏仁给拦了下来。
“阿爹,刘䶮妄自称帝之后,便下诏搜刮掠尽南海珍宝,都要据为己有,他暴政苛政,您也都看在眼里。那些得宠的仕人阉宦,一个个锦衣玉食、远远的躲在兴王府中坐享荣华富贵。可到了这般时节,要抵抗魏朝大军,浴血厮杀、命贱如狗的却是我们...又何止是我们兄弟五个?诸部儿郎也都甚不甘心呐......
事已至此,孩儿也只得直言,阿爹说食君之禄,必当分君之忧。可古人却还有言: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可如今那自称大越国皇帝的刘䶮...又算是什么明主?魏朝连灭诸邦,又招降了多少智谋勇烈之士,阿爹顺应大势所驱,哪里又会有人会笑您是贪生怕死之徒?
我们兄弟五人只是觉得,如果仅仅是为了那刘䶮,我苏家都搭进去而此后家道凋零,这的确也未免忒过不值啊......”
“你...你们......”
再听长子一通劝说下去,苏章胸膛剧烈起伏,却又见自己那五个儿子眼巴巴的望来,看来他们彼此也早已统一了想法......
苏章乃是封州出身,是土生土长的岭南人。而当初刘䶮之父刘谦开始与岭南地界割据一方,做的便是封州刺史...所以对于苏章而言,投军从戎,为刘家效命也都是顺理成章的事。辅佐自家主公从节度副使、节度留后、藩国王爵,乃至又由刘䶮弟继兄位,自称改制做了大越国的皇帝,他也从来未曾有过改换门庭、另谋出路的打算。琇書蛧
可是眼下苏章又惊又怒,这才发觉自己膝下五子,对于方今效命的主公其实早已是愤懑颇深,而且意见完全一致。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五个儿子说得也都是实情...都说虎毒不食子,当老子的,却与五个儿子的想法完全相反,难道还要因为死忠于刘䶮,便“大义”灭亲,将自己这五个亲生骨肉尽数斩杀了不成?
又听其余子嗣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下来,苏章也不复方才暴怒的模样,而是沉默了下来...过了良久,他便颓然坐下,又懊恼的发出一声长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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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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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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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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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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