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玲担心古猜,问道:“师弟,你怎地总是提鬼?”古猜同她师姐说了几句珊瑚庙岛的土语,明叔在南洋日久,能听懂不少,他听后转告我们,原来古猜说的是海柳船底舱之事。
海柳船是以海柳为主要材料打造而成,从古到今,都没有几艘这样的船,以前连明叔都从没见过,海柳非木,但性属极阴,故此占个“柳”字,柳在古代被视为“五鬼之首”,据说用柳树叶碾汁,擦在眼皮上,在夜里就能够见鬼,它是与槐树等并列的五种性阴之树。
古时墓葬讲究有封有树,封是指封土,树便是五鬼树的任意一种,象槐树柳树都不适宜种在阳宅的院子里,因为它是名副其实的阴宅树,民谚有言“住家院中,莫种五鬼”,正是此意。
无论是摸金校尉还是蛋民,都知道一个共通的道理“名之为名,必有其因”,即便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这种最平常普通不过的人名称呼,也都是根据排行、姓氏、特征而产生的,“海柳”这个称谓,自然不是空穴来风,它除了形状似柳,更是具有柳树的纳阴之性,传说被海水淹死之人就是海鬼,海鬼们往往都会聚在海柳上,随着月光出没海面,年深日久,海柳中就凝聚着一团鬼气,触到这股鬼气的活人,立刻就会为阴寒所感而亡。
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千年海柳里,就是存在这么一种无形无质的阴气,就象有些蚌壳里,会天然生出惟妙惟肖的佛像,海柳中的阴气也多成人形,用海柳造船航海,能穿波破浪深入外洋远海,即使是遇上了惊涛狂澜,只要船上的某部分使用了千年海柳,往往能化险为夷,完全是依靠海柳中的海鬼阴气,不过海上的忌讳就是多,海柳船中必有一个秘舱,供奉海鬼,有这么一种迷信的说法,谁在海柳船上谈起海鬼,谁就会死于非命。
供养海鬼的秘舱里,大多会放海石花,并锁以海匪尸骨,因为海柳船开到海上,船体中的海柳便会阴气涌动,船员多会莫名其妙地不断死亡,只有海石花能吸收这股鬼气,海石花附近常有一种半鱼半虾的“海和尚”,这种鱼离水也能生存,是种两栖生物,被人捕到就叩头求饶,口中咕咕有声,似是在念“阿弥陀佛”,它平时专吸舔海石花吸收阴气后化出的黑水,迷信的船员们认为那些黑水,是海柳中幽灵的怨气,“海和尚”是海里的菩萨鱼,鱼头里有“黑舍利”,它们在船上念佛能够超度亡灵,所以有渔民捞到“海和尚”就会立刻放生,绝没有任何渔民敢去吃这种鱼。
而海匪的尸骨,也是海柳船上不能少的镇船之物,它可以震慑海柳中的亡灵,在南洋,这种诡异的奇风异俗数不胜数,如今海柳船几乎已在世上绝迹了,诸如此类匪夷所思的禁忌不能尽信,也不可不信,那伙英国打捞队,偏不信这份邪,打算捉几只“海和尚”出来做标本,结果犯了忌,被海柳中的阴气所侵,平白断送了大好性命。
明叔风闻过一些,不提真就忘了,而且只知道个大概,却从没亲自见过,这时古猜把阮黑以前告诉过他的一些事讲出来,众人方才知道一二,古猜则对此深信不疑,他始终认为师傅阮黑死后,鬼魂附在了底舱的海柳中,当时虽是又惊又怕,但现在离船而去,又不免依依不舍,不住回头张望,想看看水里的海鬼中是否有师傅阮黑。
说到此处,多玲和古猜又一齐落下泪来,二人放下木桨抬手抹泪,他们的那艘小艇顿时慢了下来,我趁机又用镜子去照古猜的背影,正要细看,手里的镜子却被hirley杨拿了回去,她低声对我说:“你又要搞什么鬼?好端端的用镜子对他们乱照什么?”
我把在沉船里看见船长幽灵的事情说给她听,hirley杨说:“你刚还在责怪古猜总是提鬼犯忌,现在却好,说一样做一样,里外两边的话都被你给说尽了。”
我对hirley杨说:“咱们的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曲折的,如今迷走在混沌一片的归墟里,在这曲折的道路上,不得不事事小心谨慎,谁能真正证明世上有鬼还是没鬼?万一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古猜,你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不过真等出事就晚了,到时候黄瓜菜都凉了,我就觉得古猜在水底时不太对劲,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hirley杨摇头说:“我看多玲和古猜这姐弟两个都是淳朴之辈,在玛丽仙奴号上也没发觉古猜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我知道你要对咱们这伙人在海上前途未卜的命运担心,但你也别给自己增添太大的压力,我在船长室中见到有一副船长本人的画像,正是落腮胡子,戴着金表的手上拿了个烟斗,那间船舱非常狭窄,咱们带了许多潜水照明设备,水波下光影交错折射,也许你在镜中看到的,只是反射倒上面的画像。”
我闻言目瞪口呆,难道确实是我眼花看错了?在水下漆黑、缺氧和高压的复杂环境中,加上潜水照明设备的晃动,这也是备不住的事,也许镜中鬼影是一时错觉,可随即一想,我们潜水去打捞“秦王照骨镜”的过程中,发生了太多难以理解之事,难道所有的这些事都属于正常范畴?身上携带的驱鲨剂为什么会在水底同时失效化去?为什么那些恶鲨疯了似的追咬咱们不放?一日纵敌,万事之患,如今打捞队已经失去了一名成员,要想把幸存者都带回去,怎可对这些怪事视而不见?欺山莫欺水,大海从古到今吞没了多少生灵,海底的死鬼可绝不比陆地上来得少,而且海里的事太难说了,比深山老林不知要复杂多少倍,咱们摸金校尉常自吹自擂,说人是非常之人,遇到的事都是非常之事,阅历见闻都不是常人能及,可搁到海上,咱也差不多是俩眼一抹黑,甚至还不如明叔,这就叫隔行如隔山。
hirley杨原想安慰我几句,可被我这么一说,她不得不秀眉微蹙,对刚才潜水捞青头的那次行动,她也在心中存了许多疑问,暂时却又没有任何头绪,一面划动手中木桨,一面望着海水出神不语。
这时胖子对我们说:“你们俩真够没追求的,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我看大海啊故乡,真就跟歌里唱的似的,咱们蛋民海边出生,海里成长,大海就象咱的老娘一样,对咱们慷慨无私,让咱这回捞得盆满钵满,等养足了力气,趁海眼有水的时候,直接游出去不就结了,还管他妈那么多干什么,再说你们俩光顾着说悄悄话了,港农老贼那边可也没闲着。”
胖子示意我注意明叔的动静,我们把救生艇向明叔三人所在的艇旁靠了过去,只听明叔正在安慰多玲和古猜,声称自己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两个孩子,劝他们二人别去法国寻亲了,干脆拜自己为师,并吹嘘道:“为什么都称我为明叔呢?因为你阿叔我就是光明,在南洋谁都知道,只要是跟住明叔的人,将永远不会坠入黑暗之中……”
我立刻和胖子给明叔吹口哨起哄:“您快赶紧的歇了吧,你是什么鸟变的我们还不清楚吗?不就是一破了产的海陆两栖投机分子吗?什么时候拿自己当圣人了?脸皮简直比城墙拐角还要厚上三寸。”
就算没有阮黑临死前的托付,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古猜和多玲往明叔这大火坑里跳,在法国找到多玲的生父之后,她应该能获得一份真正属于她自己的生活,而古猜只有十五六岁,他的前途应该更为广阔,他现在可不象我和胖子十六七那会儿了,我们那时候对前途没有选择的余地,当年有句话是“不问德智体,只问行老几,要不问行老几,肯定是问五十几”,这是说年轻人的出路是上山下乡,家里兄弟姐妹多的,老大留,老二走,老三留,老四走,所以插队的都问行老几,另外留城的待业青年,可以顶替父辈的工作岗位,前提条件是先看父亲五十几岁,所以说我们这拨人在三十岁之前,对自己的命运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Χiυmъ.cο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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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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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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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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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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