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完没了的孕吐,让本就不胖的人,又瘦了些。
御膳房变着法子给她弄吃食,燕子胡同里也时不时送些她喜欢吃的点心来,却也挡不住这时而没有胃口、时而吃了难受的状况。
如此样子,皇上和霍太妃都十分紧张,更不用说太子殿下了。
用千步廊东西的大人们的话说,那就是“殿下说话都不风趣了”。
殿下神色如此凝重,还有哪个不长眼的,会提什么“太子妃养胎要紧、太子不能没人伺候”?
先前上些折子是完成任务,现在写这些,就太不识趣了。
周围人各个小心谨慎,温宴本人倒还轻松。
既然季太医说她身体无恙,温宴就能放宽心来。
孕吐确实很是难受,但是,这是她感知孩子的一个过程。
成天吐,总比一觉睡回去强太多了。
天渐渐转冷。
孕吐一点点缓解,肚子亦看得出起伏了。
而随着肚子隆起来的,还有孩子的活泼劲儿。
孕吐的感知是隔着一层的,知道孩子在那儿,知道孩子给母亲带来了变化,那么现在,这种感知变得直接许多。
从若有似无一般的不确定,到渐渐有了力气……
那个小娃儿,十分喜欢翻山倒海。
不管白天黑夜,忽然就会来上一段。
不止是温宴夜里会醒,霍以骁都睡得很浅。
御书房里。
霍以骁按了按眉心。
皇上从折子里抬起头来,看着他。
霍以骁道:“您那宝贝豆子,够能折腾的,这才几个月,就这么闹人,再长些,越发闲不住。”
皇上道:“什么豆子,现在可比豆子大多了。”
“那是什么?”霍以骁道,“奈果?李子?好像都小了些,香瓜?”
皇上睨了霍以骁一眼。
他并不想讨论宝贝孙子到底是个什么瓜。
好好的皇太孙,在以骁口中,都快成了瓜娃子了。
是的,温宴怀得一定是皇太孙。
这么活泼、这么有劲儿,让人可太欣喜了。
皇上避重就轻,只交代道:“夜里得歇好,别仗着年轻硬撑着。”
这些时日,从年末忙到新年。
中间,衙门封印了,以骁却没有放松,与赵太保、金太师一块,整理着去岁的大小事情,又要为新年的各项安排做好准备。
如此忙碌之下,夜里要睡不踏实,确实影响精神。
见霍以骁不接话,皇上又道:“漱玉宫又不缺屋子,你去偏殿睡就是了,也免得一不小心挤着你媳妇儿肚子。”
霍以骁却问:“孩子在娘胎里,都这么闹人?”
皇上道:“很少有这么闹的,甚至也有完全不闹人的,谁让你们当父母的就闲不住,动不动爬大殿顶上,孩子有样学样……”
他絮絮说着,没有想到,低着头的以骁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让他心头一紧。
霍以骁说:“我在娘胎里是什么样的?”
皇上偏过了头。
他知道,以骁这么问,本意不是戳他的心窝子。
虽然以骁一戳一个准,但这次,真的不是。
可偏偏,这一回,比那些故意而为时,更让皇上胸口钝钝的痛。
不是气血上涌的头晕眼花,而是苦涩至极、无言以对。
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会关心自己的过去,亦会思索自己的将来。
曾是什么样的孩子,以后有会变成什么样子……
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到答案。
以骁的幼年,那些他还未曾记事时的时日,还能从金老太太口中听到许多趣事。
甚至更早一些,他从江陵被带到京郊的那三个月里的经历,孔大儒能回忆起不少。
可是,他在娘胎里是如何长大的,没有任何人能回答了。
母亲的孕吐厉不厉害,肚子从几个月开始能看出来了,他第一次挥拳是什么时候,他到底,闹不闹人……
没有人知道了。
忽然间,皇上有些弄明白了。
以骁宁可夜里被闹醒也不挪屋子,不仅仅是心疼妻子,也是在体会孩子的成长。xǐυmь.℃òm
是在弥补自己无法追寻的过去……
既如此,还劝什么呢?
左不过就这么几个月,让他继续陪着吧。
冬去春来时,温宴的肚子隆得越发大了。
温慧跟着曹氏一块,来看了她一回。
“不止是肚子圆,人看着也肿,”温慧上下打量温宴,“定然十分辛苦。”
曹氏道:“女人生孩子都是如此。”
温慧的脸白了白:“您可别吓我,我胆小不禁吓。”
曹氏捶了她一下:“我不吓唬你,你就能让我当上外祖母了?”
“您怎么比我婆母还心急?”温慧嗔到。
曹氏的手指点了点温慧的眉心。
赵家哪里会不急?
是着急了也不会挂在嘴上。
只她这个亲娘,才方便当恶人呢。
当然,恶人也就恶这么一句,生养孩子是造化,早些晚些,时候到了,缘分就到了。
“这过一天乐一天的,”曹氏感叹,“福气哦。”
温慧笑嘻嘻地,与温宴问孕中事宜。
胆小归胆小,听阿宴欢喜地说与腹中孩子的故事,整个人都会跟着愉悦起来。
多开心的事儿呢。
开心到,那些不安和害怕,都能被抛去脑后。
随着临盆的日子渐近,漱玉宫上下,都做好了准备。
季太医日日过来请脉,几个经验丰富的嬷嬷也住了进来,与温宴讲些生产与月子里的事儿。
偏殿布置了产房,各项事宜都备妥了,只等太子妃的肚子发作。
“这么活泼一孩子,八成是急性子,日子一到就要出来,”嬷嬷笑着道,“不会在娘胎里赖着的。”
“急性子也好,着急出来,太子妃您也能少吃些苦。”
“您放宽心,一定能稳稳当当落下来。”
温宴低着头看自己高高的肚子,她想,很快,她就能以另一种方式,来感受孩子了。
不是在她的肚子里,而是在她的怀抱里。
这夜,春雨连绵。
四更天时,温宴睁开了眼睛。
阵痛不算剧烈,不至于让她呼出声来,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她要生了。
霍以骁也醒了。
撩起幔帐,点了灯。
里头一亮,外头的岁娘亦一个翻身醒过来。
霍以骁道:“去请嬷嬷过来。”
惺忪一下子散了,岁娘应了声,忙不迭趿着鞋子跑了出去。
“嬷嬷,”岁娘唤道,“嬷嬷!”
她好高兴呀。
小殿下,很快就要出生了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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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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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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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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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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