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沉着脸,靠着椅背,没有说话。
霍以骁坐在边上,慢条细理吃茶。
如此气氛,近来很是难得,一时之间,吴公公不知道该说是颇为怀念,还是应对经验丰富。
其实,皇上与殿下并不是起了什么言语上的冲突,只是在政务处置上,看法略有不同。
父子两个人,轻易说服不了对方,只能暂且收兵。
当然,收兵后也没有闲着。
不管是沉着脸的,还是那喝茶的,脑海里一定是盘算着,还有多少种理由能给己方添砖加瓦。
外头,有内侍通传了一声。
漱玉宫那儿做了汤圆送过来了。
吴公公请示了皇上,赶紧取了进来。
食盒打开,糖桂花的香气溢出来,一下子就破开了御书房里的沉闷。
吴公公笑着道:“太子妃做汤圆,真的香。”
皇上拿着勺,尝了一口,问道:“她今儿怎么想到做这个了?”
“暄仔媳妇儿想学,”霍以骁道,“阿宴就请她进宫来,和成安一块,做着玩儿。”
皇上又咬了一口:“成安还是很念着朕的。”
霍以骁哼笑了声。
成安那点手艺,他就不揭她的老底了。
许是嘴里有了甜味,先前那产生矛盾的政务,皇上也没有那么烦闷了。
“北境三关增兵,”皇上顿了顿,道,“朕还是觉得不妥当。”
这些年,鞑靼虽有犯境,但次次铩羽而归。
刚过去的这两个冬天,三关内外皆是大雪覆盖,关内甚至造成了雪患。
雪情带来了危机,却也带来了融雪后水源充足、牧草疯长,据前头回报,鞑靼在这个春夏,人和畜牧,都有充足的粮食。
按鞑靼历来的习惯,这个时候,他们不会轻易南下。
以关口上如今的驻兵来说,够用了。
霍以骁不是不懂皇上的想法,或者说,从常规状况来看,皇上的选择是正确的。
而他坚持增兵,仅仅是因为,离温宴梦中,鞑靼的那场奇袭不远了。
鞑靼突然犯境,连下两关,才被依仗着天险的封玉关拦下,烽火次第,朝野震动。
因为,朝廷从来没有被鞑靼一口气占过这么大的便宜,因为,作为阻挡鞑靼第一关的定门关,被捶开了一个大口子。
当然,不是梦中的现在,定门关那道大口子已经被堵到了,即便鞑靼南下,也别想取得那样的成效。
但是,防还是得防。
防备的同时,若能反咬鞑靼一口,损了他们的元气,让他们在之后数年内无力南下,也能让这两年因雪情而疲惫的永平府喘一口气。
否则,自家一面调养生息,一面还得记挂着不远的三关,着实累人。
只不过,“鞑靼肯定会来”这种话,霍以骁是不能直接与皇上说的。
办法,他其实是想好了的。
“倒也不能简单地说成是增兵,”霍以骁道,“不止是京郊的几个卫所,中原的各大营中,平日操练,从不懈怠。
兵士们能骑马射箭,布阵练得也不错,可他们操练数年,都没有离开过驻地。
不去北关见见风雪,也不去西关吹吹黄沙,真到要他们上阵的时候,他们能做什么?
还是,您把他们留在各自驻地,等着他们脚底下开战?
那我以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五年十年里,要找个想不开举兵造反的,还真挺难。”
皇上绷着脸。
损和夸各占一半。
算了,他就只听夸的那一半吧。
至于以骁说的让兵士们长见识,多少也有道理。
朝廷的疆土太大了,各地气候相去甚远,将士们难免会有水土不服。
国库没有那么吃紧的现在,拨一部分军需,让卫所驻军去北境、西关操练两月,未尝不可。
皇上缓缓点了点头:“朕再细细想想。”
霍以骁不再多说了。
皇上性情如此,他说了细想,其实是准了大半了。
毕竟,有“增兵”这样的名目在前,“操练”也就容易接受多了。
下午时,皇上召了惠康伯,询问他的想法。
惠康伯的父辈曾驻守过北境三关,对那儿的状况也很了解,亦觉得如此操练可以一试。
至于驻军调动后,是否会有大营守将生出不该有的念头,产生异动……
趁着现在人强马壮,围剿了就是,以免一年又一年,把小虫养成大虫。
不过,依他对众位将军、总督的了解,应是没有谁活腻了想不开。
皇上拿定了主意。xiumb.com
朝会上,一提出来,自是议论纷纷。
圣意已决,只两位御史劝了两句,也就作罢了。
事情推动得极快,定了七日后,惠康伯领京郊卫所驻兵北上,在北境三关操练三月,年前返京。
来年,再抽调其他大营兵力,往北境、西关操练。
惠康伯让徐其则同行。
出发前,霍以骁去了惠康伯府。
徐其润今日休沐,正老老实实听惠康伯训诫。
好好在京里当差,不要胡乱行事,若是敢惹事,等他从北境回来,定会要他好看。
徐其润一个劲儿点头。
他在京卫指挥使司好好干了好几年了,但在父亲眼中,还是个没人看着就会惹事的毛猴。
得知太子殿下来了,惠康伯才放过了徐其润。
徐其润逃过一劫,冲霍以骁连连使眼色道谢。
霍以骁挥了挥手中的麻绳。
徐其润愣了一下。
上门怎么还拎着麻绳?
还是徐其则想起来了,道:“殿下想学西军绑绳子的手法?”
霍以骁应了声“是”。
惠康伯接过麻绳,亦是感慨不已。
他也不拖沓,直接走到徐其润身后:“殿下看好了,捆人就这么捆。”
徐其润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麻绳缠住身子,绕了好几圈。
“殿下,”惠康伯一面捆,一面道,“他要是犯浑,你就让人这么捆他,保准挣脱不了,到时候把他扔进柴房里,等我回来收拾他。”
徐其润哭笑不得,挣也确实是挣不开。
霍以骁记性好,惠康伯教了一遍,他就都记下了。
“行,”霍以骁道,“我把他扔柴房里,等伯爷和其则回来,一块收拾他。”
惠康伯哈哈大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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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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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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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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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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