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冯站在一旁,翘首张望。
南来北往的旅人和渡口谋生的脚夫,把这一带涌得极具人气。
若不全神贯注,想找人,可不是什么易事。
好在,温冯只需要盯着官船码头,这里比前头那民用的,还是空上一些。
算算日程,三夫人他们这两天就该到了。
只是京城已经落了三场雪了,不晓得有没有影响到北上的河道,耽误了行程。
温冯便依着桂老夫人的意思,提前在渡口处候着,安排好车马,免得妇孺一下船,没有人照顾。
这是温冯等的第三天了。
遥遥的,河道上过来了一条船。
从外形看,是他们江南人的造船风格。
这船并不大,在水面上的船舱只一层,甲板上,几个船娘在准备靠岸。
温冯定睛看了看,上头还有一年轻女子,裹着斗篷,戴着帽子,帽檐遮住了脸,看不清楚模样。
船又近了。
另有两个少年人上了甲板,与那女子说着什么。
温冯这下看清楚了,那一高一矮两少年,正是温珉和温章。
年轻女子,定然是温鸢了。
可算是等来了。
温冯大幅度挥舞手臂,待温珉看到了他,他又赶紧比划了一番,去叫安排好的人手。
船舶靠岸,脚夫们把箱笼抬上马车,一一固定好。
温冯给主子们行了礼,待一切处置好之后,往城里赶。
关城门前,众人抵达了燕子胡同。
曹氏迎了出来,握着安氏的手好一通问候,亲热得不得了。
“老夫人在里头候着,”曹氏挽着安氏进去,低声道,“三弟妹,这宅子小,住不开,得委屈你们去外头住,就在隔壁胡同里,我让人收拾干净了,就几步路,还望将就将就。”
安氏笑道:“听二嫂安排的。”
说完,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出去住,哪里是委屈、将就,分明是再好不过了。
桂老夫人进京这小一年,真是安氏成亲十多年里,最开心自在的一年了。
珉哥儿和章哥儿去了书院,温子览在明州任上,偌大的定安侯府,只她和鸢姐儿两个人。
不用伺候婆母,不用应对人情。
天呐,逍遥日子!
只可惜,才逍遥了不足一年,就被叫进京里来了。
先前能装病拖延,这一回,安氏不能不来。
宴姐儿出阁、又是高嫁,章哥儿说什么都必须来,安氏难道能放心这么孩子一人入京?
好在,两个孩子还得念书,顶多过完年,就能回临安去。
京城再好,也没有现在的临安好。
不过,能够不住在一个宅子来,亦算好事。
内院里,桂老夫人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看着被曹氏引进来的众人。
安氏带头问安。
老夫人扫了她一眼,没理会,只把两个孙儿叫到跟前,询问功课。
安氏巴不得老夫人不理她,往边上一站,全当没有自己这个人。
温鸢去找温宴。
姐妹四个都聚在西跨院里。
温宴的喜服就挂在屋内,精致华美。
温鸢被吸引了目光,根本挪不开眼:“我能摸一摸吗?”
“回头还得穿呢,”温宴笑了起来,“有什么不能摸的。”
温鸢也笑,指腹轻轻抚过衣裳,绸缎丝滑,刺绣精致,放在一旁的凤冠上,珍珠颗颗圆润饱满。
“看着就羡慕,”温鸢道,“姑娘家都喜欢好衣裳,尤其是喜服,一辈子就穿这么一回。我当时那身,也很好看。”
嫁妆给不了丰厚的,但桂老夫人主动给请了临安城数一数二的绣娘。
这也可以理解。
陪嫁多少,除了展现在外头的几样,余下的得看册子才晓得。
可喜服却是宾客们都能看到的。
桂老夫人好脸面,自是不会在这上头扣扣搜搜。
温鸢回忆着,道:“喜服很好,就是我嫁的那男人很不怎么样!”
当然,男人不好,也不妨碍她欣赏喜服。
突然就提起了阮孟骋,温宴几个皆是一愣。
温鸢倒是大大方方,重新坐下,道:“信上说,他跌河里死了?”
温慧与温婧不知那些内情,温宴不想当着她们的面细说那些纠葛,只悄悄捏了捏温鸢的掌心。
她清楚温鸢的脾气。
大姐从来只想听真话。
温鸢面上半点不漏,心里依然有了答案。
不是跌河里,那就是被人推河里了。
阮执把阮陈氏摁死在盆里后扔下水,阮孟骋又是如此结果,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Χiυmъ.cοΜ
“不说他了,好日子,不提那晦气人,”温鸢的情绪丝毫不受影响,笑盈盈与妹妹们说话,“嫁衣肯定穿得上,但嫁人还是得看准,三妹就看得准准的。”
温宴莞尔,论做人明确、做事果决,还是她大姐。
说到衣裳,温慧就不得不夸自家手艺了。
她兴致勃勃给温鸢介绍,怎么给猫儿狗儿量身、定款式、做成衣。
温鸢听得很有兴趣,还让温宴把黑檀儿的几身衣裳拿出来看,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口中赞叹不断。
夸她们有想法,夸她们有手艺。
以前只知道二妹女红不错,四妹擅长画技,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两样技艺可以有这样的用途。
夸的人真情实感,说的人更添兴致,根本停不下来。
温宴笑着给她们煮茶、添茶,自己一口一口抿。
果然,话题愉悦,茶水都更加清甜。
她泡的茶,太好喝了。
温章来看温宴。
温鸢一手挽着温慧,一手挽了温婧:“不是说,还有好多画卷吗?走走走,带我去看看。”
三人兴高采烈地走了,给这对姐弟说话腾地方。
温宴看着温章,身后比划了一下:“长高了。”
温章笑容腼腆,换了声“阿姐”。
温宴又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章哥儿往后,能长得这般高。”
她依旧记得,章哥儿后来窜个头了,比她高上很多,只是后来,他站不起来……
“信里说,你在临安一切安好,”温宴道,“我最喜欢看你的信了,反反复复看,你再写得长一些、厚一些,我都看不厌。”
温章笑道:“阿姐也一样,你什么都得写。”
不能只报喜、不报忧,姐弟两人,都是一样的心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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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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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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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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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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