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清淤贪墨的案子,查得雷厉风行,不止打了韦仕一个措手不及,连他们都没有回过神来。
太快了。
快得甚至有些不合规矩了。
按说,都察院即便在地方上发现了什么,也要把完整的线索整理、统算,一并呈到御前。
其中经手的各个关卡,涉及到的官员,一箩筐的,甭管有多少个,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而不是现在这样,刚逮了些把柄,就直接把负责此项工事的韦侍郎给办了。
但凡是与贪墨沾了些边的,提心吊胆,不清楚什么时候会被都察院算账。
左侍郎钟大人坐在书案后头,时不时瞥董尚书两眼。
董尚书被他瞥得难受,沉声道:“老钟,你有话就直说,我们这么多年的同僚,你至于支支吾吾的吗?”
钟侍郎叹道:“我若是上书跟皇上说,松江那案子,我半点不知情,您说,皇上信吗?”
董尚书的脸黑如煤炭:“你也许能撇清,我肯定是不能置身事外了。”
“哎,”钟侍郎道,“等处罚下来,光罚月俸也就算了,顶多省吃俭用些日子,但要是连官职都保不住,真是……”
董尚书道:“近来真是多事之秋,二殿下都成那样了,还有人要跟恩荣伯府过不去。”
钟侍郎笑了笑,不搭这话。
董尚书倒像是来了瘾,又问:“以你之见,韦大人的位子会由谁填补?”
钟侍郎摸了摸胡子,突然心领神会了。
去岁,霍怀定巡按江南,回京的时候,曾拿了一份文章询问他的意见。
文章是临安知府写的,都是这位知府在水利工程上的心得。
写得还真不赖。
霍大人总不会是心血来潮,让他看两眼文章吧?
若霍怀定存了要把临安知府塞到工部的心思……
尚书、左右侍郎,总得空一个出来。
对方是正四品,从旧都入京,没道理还让品级下降了。
是了,霍怀定要安插人手,韦大人又刚刚撞到了枪口上,一来二去,可不就立刻给撸了嘛。
思及此处,钟侍郎看了董尚书一眼。
他能想到,董尚书肯定也能想到。
可董尚书先前那几句话,串到一块,意思就成了“霍家要对二殿下赶尽杀绝”了。
二殿下半死不活,是四公子偶然救下的,韦仕的案子,是霍怀定主办的。
啧啧!
这话越发不能接了。
钟侍郎道:“我也不晓得,看皇上和吏部的意思吧。”
他这把年纪了,不想掺和那些,也不愿意得罪霍怀定。
李知府懂水利,从文章上看,对工部其他事物也有些了解,这么一个人,总比什么都不晓得的二愣子强。
至于霍怀定会不会倒……
霍太妃还在,霍家就安稳,等太妃娘娘身子骨不行了,他老钟早就告老了,还关那么多做什么。
是了,他得去吏部那儿通个气,让人把位子给留好了。
万一吏部真弄个其他人来,坏了霍家的准备,下一个挨刀子不是董尚书,就是他老钟。
为了自身安危,必须在霍怀定回京前,把临安知府调任工部右侍郎的事情给敲定了!
董尚书眯了眯眼,暗骂了声“老狐狸”。
明明是有想法的,却在这儿装良善!xiumb.com
他默念了两句心经,让自己心平气和些,他眼下要做的是小心谨慎,不被韦仕拖下水,其他的事情,细水长流,不着急。
燕子胡同里,曹氏正听胡嬷嬷和劳七媳妇说事情。
劳七媳妇今儿刚采买了清明要用的物什回来,给曹氏点了账,又顺带着说韦家抄没的场面。
“原还想着,我们也算是有些见识的,官宦人家,起起伏伏的海了去了,左不过是‘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没什么新鲜的,”劳七媳妇道,“可我一看官兵抄家,还是怵得慌。”
温慧被曹氏压着练字,闻言抬起头来:“学问做的不错,看来劳七跟着父亲跑腿,也没少认字翻书。”
劳七媳妇一怔,复又闹了个红脸,一路红到了耳根。
胡嬷嬷抿着唇笑。
曹氏也有些想笑。
她知道温慧就是单纯地夸劳七媳妇,小姑娘家家的,话一出口也意识不到其中的调侃意思。
只是这些事情,现在若要给温慧解释,肯定不合适,不解释,温慧又弄不明白状况。
曹氏自己哭笑不得,只能笑着啐她:“写你的字去!整天练,还没婧姐儿写得好、画得棒!”
温慧一听,顾不上琢磨劳七媳妇为何脸红了,撇了撇嘴,道:“我写字画画不如她,我女红比她强。”
“是是是,”曹氏哄道,“你们都是好姑娘,各有千秋。”
温慧一听好话就高兴,低着头继续写去了。
胡嬷嬷拿肘子撞了撞劳七媳妇:“怎么个怵得慌?”
劳七媳妇道:“官兵把整个宅子都围起来了,一个个大汉进去搬东西,好多人围着看。
那韦家,还是和恩荣伯府做亲家的,自家宅子也不小,比我们这儿还大了两三倍。
就这,里头哭天抢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女人哭,孩子哭。
还砸了不少东西,动静真是大。
后来拖出来好些人,韦大人的老母亲也被拖出来,哪里还有伯府出身的老夫人的富贵样子,披头散发的。
虽然韦大人犯事,抄没是罪有应得,但看到那场面,还是叫人心里憋得慌。”
胡嬷嬷听了,长长叹了一声。
温慧又抬起了头:“这么吓人呐?那以前大伯父出事的时候,阿宴……”
她说不下去了,她不敢去想。
那么多的官兵冲到家里来,阿宴和章哥儿当时都在想什么。
若遇着这事儿的是她,她真的不敢想象!
劳七媳妇幽幽道:“边上有个看热闹的,说是原先平西侯府抄没时,他也去看了。侯府的根基,哪里是韦家能比的,东西多,人也多。他在那儿侃侃而谈,还说太傅府上抄没时如何如何,奴婢是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赶紧回来了。”
曹氏的心里亦是戚戚然,赶忙交代温慧:“这些话,不许跟宴姐儿去讲,一个字都别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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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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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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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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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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