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静悄悄的,并没有声音,似是温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压了压脚步,不让自己的脚步声干扰,集中耳力继续听。
还是听不到温宴的动静。
莫不是他抽手的拿一下,动作太大了,把温宴给甩愣神了吧?
按说不会。
小狐狸大大咧咧的,不在意这些。
再说了,小狐狸八年长、八年短的,一副很了解他脾气的样子……
倏然,霍以骁想到了从香缘寺出来的那晚上,温宴坐在马车里,看着四更天的大街默默出神的模样。
与平日爱笑又鬼点子多的她截然不同。
不是安静,而是无声的难过。
温宴后来说过,她当时在想,父母亲人在四更赴刑场时,心里想的都是什么。
虽然她胡话很多,没个正行,但霍以骁想,那句话肯定是真话了。
再是开朗的人,也会有沉默的时候。
温宴年纪是不大,但能让她沉默的经历却有很多。
也许他刚才那一下,让温宴想起什么了?
背后依旧静静的,仿若是院子里没有温宴那个人一样。
霍以骁再是耳聪目明,后背也没有长眼睛,他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温宴站在先前的地方,一步都没有挪。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斜长,院中老树的影子从后方投过来,正好从温宴影子的顶部越过去。
影子支棱着影子,仿若是树干上多出了一截枝。
人影,看着更是瘦了。
霍以骁的眉头微微一蹙。ωωω.χΙυΜЬ.Cǒm
不对,不是影子的事儿,温宴就是偏瘦。
明明胃口还是可以的,他们一块用了那么多次饭,温宴每顿能吃多少,他还是知道的。
全吃下去了,却是不长身体,白瞎了好鱼好肉。
这么细胳膊细腿的,能有多少力气?
拿几子砸人都得多砸好几下。
霍以骁的喉头滚了滚,叫了一声:“温宴。”
温宴抬起头来,看着霍以骁。
随着她的动作,地上的影子变化,露出了被她挡住的一部分。
是树干上的一根小树枝。
春日的傍晚,有一撮尖尖。
若去树上寻它,便会看到,那是几簇新芽,沐浴在晚霞中,等着茁壮成长。
霍以骁想,这是一种生机。
春萌芽、夏繁花、秋红叶、冬覆雪,每一季各有不同,各有生命力。
却是他前几年在沉闷的皇城生活中,永远不会去注意、去观察的生机。
是温宴,让他重新看到了这些。
一如数年前,也是温宴,在死气沉沉、又互有牵制的皇宫中,对他展露了善意。
那份善意,远比万两银子更重。
温宴回过了神,赶上了霍以骁。
两人回到花厅,温宴问岁娘要了一个小小的瓷罐。
“弄了些新茶叶,我闻着是挺香的,”温宴一面说,一面打开盖子,轻轻嗅了嗅,又把瓷罐递到霍以骁跟前,“骁爷闻闻。”
霍以骁刚坐下,小瓷罐凑到了鼻前,也不用他特意闻,随着呼吸便是清雅茶香。
是个适合春日的味道。
温宴煮水,泡茶。
茶碗里,细尖的茶叶在热水中舒展、绽放,一如树上生机勃勃的芽儿。
霍以骁没有喝,指尖在碗沿上轻轻弹了弹,清脆的声音中,展开的茶叶在水中慢悠悠地转。
他想,像极了西子湖面上秋风拂过的涟漪。
“温宴,”霍以骁开口,道,“你不知道我作息无序,是我在你的梦里,没有这毛病?”
温宴眨着眼睛看他。
难得,霍以骁会主动跟她说“梦”。
这人呐,嘴里说着一个字都不信,说她是胡言乱语、瞎编故事,其实呢?
真不信她,又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温宴很想戳穿他,但是必须忍住。
霍以骁难得开口,她若是直接把台阶给他搬空了,即便这次哄回来了,以后,霍以骁就不会再提了。
那就实在太可惜了。
前世,他们一块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有苦辣,也有酸甜,一桩桩都记在了她的心里。
真就一个字不提也就罢了,已然与霍以骁开了口,那温宴就想在之后的岁月里,一点一点地与他分享。
这是她的乐子,她不可能损了。
温宴忍住了笑,佯装若无其事,接下了话。
“确实没有,一直都歇得挺好的,”她道,“我想,可能和你婚后没有住在漱玉宫有关。”
他们之前怀疑霍以骁用的茶叶有问题,而他日常用的这些东西,都是宫里准备的。
朱桓早他两年出宫置府。
他当时就提过搬回霍家,皇上没有同意,依旧要他住在漱玉宫。
霍以骁没有为此闹到底,反正安排归安排,他夜里要歇哪儿,皇上也不能让三四个小内侍押着他,总归一旬里有七八天时间是出宫的,干脆阳奉阴违到底。
等到霍以骁与温宴成亲,他才算正式搬出了漱玉宫。
两人的宅子在霍家大宅不远,在大宅里头,也依旧给他们留着院子。
离了漱玉宫,霍以骁的起居不再由小内侍们照顾,茶叶自然也就换了。
“我用什么,你也用什么,你的茶叶都是我备的,当然不会有那些问题,”温宴想了想,道,“至于漱玉宫的茶叶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知道,也许,与长公主有关。”
霍以骁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长公主身边,用药的能人不少,齐美人是一个,”温宴道,“若不是黑檀儿盯着她,她能伪造二殿下醉酒身亡。”
同样的,前世,霍以暄也是死在了伪装之下。
明明是中毒,却像酒后风寒。
虽然,想对霍以暄动手的不是永寿长公主,对霍以骁的茶叶动手脚也不一定是她的意思,但这个主子那个主子的,一群人互相算计,谁知道是哪个借机想出来的阴损主意。
温宴问:“骁爷近来歇得好些了吗?”
霍以骁道:“过得去。”
毕竟,近些时日的夜里太热闹了。
又要打架,又要抓猫。
“说到齐美人,”霍以骁顿了顿,道,“我下午得的消息,吴公公审她,她先咬了三殿下,后来又咬了诚王,我猜,皇上可能会盯上诚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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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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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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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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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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