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映在她的眸子里,很亮,亦显得灯下的人肌肤润白。
霍以骁微微蹙眉。
都说一白遮百丑,但在他看来,温宴的皮肤白得过了,白得少了些血色。
之前数次,温宴去寻他,可能是抹过胭脂的缘故,看起来气色还稍稍好些。
今晚,大抵是他来访之前,她已经擦了脸了,没有了胭脂的润色,露出了原本的状态。
白,白得吓人。
连嘴唇都发白。
哪怕这屋子里热得跟夏天似的,温宴没有出汗,脸上也没有泛红。
霍以骁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后脖颈,潮得要命。
他这种冬天不畏寒、夏日又不容易出汗的人,都被烘得冒汗了,裹得严严实实的温宴居然都不会觉得热。
“你畏寒到底是什么毛病?有什么说法?”霍以骁问道。
温宴放下剪子,略有些讶异地看了霍以骁一眼。
霍以骁挑眉,又问:“你先前说,去庄子上养病,不是养怕冷的病?”
温宴没有立刻答,反而是认认真真看了霍以骁一会儿,冒出来一句“骁爷可真关心我。”
霍以骁嗤得笑了声。
小狐狸又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小小年纪,毛病不少,”霍以骁道,“你与其让我帮这帮那的,不如让我帮着寻个好大夫,弄些好药材,早些调养才是,别整天傻乐、拖一天是一天的,拖到病入膏肓了。说你傻乐,还真没有说错,这会儿还一个劲儿笑。”
温宴笑了好一会儿,这种别别扭扭的关心,她上辈子最是熟悉。
“去年落下的毛病,”温宴笑着道,“牢里带出来的。”
这下,轮到霍以骁怔神了。
他其实早该想到的,原本不怕冷的温宴,怎么来江南一年,就畏寒成了这样。
温宴道:“进去的时候是夏天,一身单薄,直到你交了万两银子把我赎出来。
衙门上下当真没有为难过我,也有人看在外祖父的份上,悄悄给我行了不少方便,但也仅仅是方便。
那里头,挺潮的,也挺冷的。
后来回到临安,刚好又是江南入冬,这里冷的和京城不一样,我不适应就病倒了。
大夫来看过,说是之前冻伤了,祖母就让我去温泉庄子上。
那边暖和,冬天不至于受冷,而且冬病夏治,夏天也能养身。
住了一年,当真好了很多。”
霍以骁紧抿着唇,看着温宴,暗暗叹了一声。
也许小狐狸有让他同情的心思在里头,但他更清楚,温宴说的都是实话。
三司大牢那地方,关的是犯人,又不是给人享乐的。
衙役们能给她的方便,就是没有人没事儿找事儿地不停问话,不会挨饿,吃的也都是干净食物,偶尔稍两口肉菜给她,夜里能好好睡一觉。
仅此而已。
当时是案子闹得最凶的时候,谁有胆子天天给牢房里的温宴好吃好喝,还热了有冰盆,冷了有锦被?
念着夏太傅等人的,都全力在外奔波,想着救一个是一个,衙门里也尽量打招呼了,给足吃喝不受罪,已经是能顾及的全部的。
可温宴毕竟是个年少姑娘,出身好,没吃过苦,当了公主伴读,吃喝用度上越发金贵仔细,所以她全须全尾地走出了牢房,却也落下了病。
这么一想,霍以骁倏地冒出了些愧疚来。
他最后既然能化名掏了银子赎人,先前怎么就没有想起来这一条。
温宴说这些时,嘴角都带着笑,兴许也是若不笑着说,就不晓得怎么讲那些了吧。
“既然温泉庄子住得有用,你赶在秋天回城做什么?”霍以骁问,“不如赶紧过去。”
温宴的手指尖拨了拨茶盏。
她从前住了五年,不得不说,效果还是有的。
等她再入京城之时,身体状况比最初已经好了许多。
婚后,她冬天穿得多些,日常生活都能适应。
霍以骁当时提过她手足偏冷,但也就是一句,他不细问,温宴也不细说。
只是她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霍太妃问起过,又让太医来诊。
太医给开了调养的方子,说是早几年就看诊,能比现在好上许多,当然,眼下也并非不能治,慢慢调养几年,能养回来的。
温宴听医嘱,如此吃了两年药,冬天果真舒服多了,肚子也总算有了消息。
只可惜,她还未从有孕的欢喜里回过神来,一睁眼,就回到了十三年前。
养了七七八八的身体,也一朝回到了最难捱的时候。
她先前只想着早些回京,早些与霍以骁一道,就忘了这一年的她到底有多怕冷。
不过,温宴也不慌。
前世耽搁了好几年都能养回来,今生,她早日嫁入霍家,有霍太妃在,还能少了那看诊的太医?
而且,也就是到刚刚那一刻,温宴才突然反应过来,记挂着她的身体、要请太医仔细调理的,也许并不是霍太妃,而是霍以骁吧。
肚子没有动静,只是霍太妃的借口而已。
指尖敲在茶盏上,声响轻轻。ωωω.χΙυΜЬ.Cǒm
温宴抬起头,望着霍以骁,轻声道:“我知道骁爷要到临安,怎么能继续在庄子上待着?你又不去庄子上看我,我只好自己回城堵你。”
饶是霍以骁知道温宴口无遮拦,还是叫她的厚脸皮气着了。
他为什么要去庄子上看她?
倒不如这小狐狸老老实实给他解释解释,为什么她会知道。
明明一身病了,不好好养着,还成天想着怎么堵他……
确实是给人添堵来的。
天天气得人够呛!
霍以骁张嘴想刺温宴几句,话到了嘴边,想到她这一身病,又有些说不下去,只能摇了摇头。
“温宴,”霍以骁斟酌了一阵,道,“你在宫里时,那些流言也没少听,你知道我是谁的儿子。”
温宴道:“我知道。”
“他杀了你父母,杀了你外祖父,杀了你姨母、姨父,”霍以骁道,“就算这样,你也要说你喜欢我?”
说完,霍以骁看到温宴的睫毛颤了颤,似是纠结,又似是痛苦。
他笑了笑,很是自嘲。
“喜欢的,”温宴迎着霍以骁的视线,不躲不闪,认认真真、一字一字道,“我喜欢你,与他无关,他从皇子到登基,这么些年有多憋屈,你比我更知道。
杀了我父母,我外祖父,我姨母、姨父的,是设计陷害他们的人,是一层层编造证据、以假乱真、软硬皆施让皇上不得不下旨定罪的人。
若不是知道我父母、我外祖家无辜,我和弟弟怎么可能活着走出大牢?我两位叔父还继续在官场任职?
冤有头,债有主,我分得清。”
霍以骁或许恨皇上,那是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但温宴没有因冤案而恨过皇上,她有更应该去恨的人。
所谓的皇权、律法,都是那些人手里的工具。
同样,温宴前世复仇,靠得也正是这些工具。
怎么受的,怎么还回去。
再说了,虽然霍以骁是皇上的儿子,但他至始至终,就没拿那一位当过爹。
若这罪都得扣在霍以骁头上……
那他也太惨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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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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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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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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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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