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生机勃勃的暮春时节。
食欲不振、眼眶深陷、四肢无力,顶着鸡窝头躺在榻上起不来。
一群人守在他屋外,忧心忡忡。
有医者抹着汗来回检查,最终小心翼翼的下了结论:“此乃心病!药石不可医!不如、不如让巫来?”
鹿儿与贴身侍婢们跪在塌下,听到这话以为没救了,顿时哭声大作!吓得渔樵二老还有张元他们全都挤了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
张元觉得自己跳了六十七年的老心脏差点罢工,扶着根柱子,只觉腿都软了。
要是大王唯一的儿子死在他面前,他也只能跟着去了。
“没事没事,就是、就是说公子心情不太好,可能、可能需要开解一下……”
医者求生欲突然上线,众人立刻舒了口气。
历史上巫与医是一体的,后来擅长治病的那些脱离出来成了医者,不再行祝祷与卜筮之事,经过漫长的时间洗礼,人们开始意识到,生病了还是找医者更有效,巫在治病方面,起到的更多是心理安慰作用,因此,当那医者说请巫来试试的时候,任沂只当他不尽心,顿时大怒,就要拔剑将他捅个对穿!
白景源躺在榻上,呆呆的看着绣了兰草的帐顶,听到任沂拔剑,心道“我为何吃不下睡不着,弄成这个鬼样子,你最清楚不过,为何从不检讨自己,只知道拿无辜的人撒气?”,顿时心火大炽,竟爬了起来!
随后也不管多少人在屋里,一脚踢翻了榻边的长案,指着任沂鼻子毫不客气:“出去!”
案上药罐、漆盘滚落在地,药汁、水果、果干等物撒出来,药汁的苦涩混着甜杏的清香,味道很奇怪。
见他脱力坐下,双腿垂到榻前,有婢女强忍着泪,哆哆嗦嗦的爬过来,想要清理干净,又怕被他踢伤,白景源见了,知道她们不容易,心中憋闷更重。
他遇到不喜之事,还可以发脾气,还可以想办法阻止,她们呢?
她们从出生到死亡,都只会逆来顺受。
想到这,涌到喉头的恶毒话,突然就说不出口。
这世上,谁都不容易。
每个人都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想要不伤害别人,就要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尽量独处。xiumb.com
所以他又指着跪成一片的奴仆骂:“我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不许哭了!出去!全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他都没有哭呢!这些不相干的人哭成一片做什么呀!
之前的事他都能忍,只有这件事,他绝对不会妥协!
若只是限制他的自由,限制他的人生,他还能怀着苦中作乐的心情,努力过好每一天,现在竟然还要把他的妻子儿女安排得明明白白!
凭啥啊?
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什么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做?
真把他当亲生的了?
每个人都是有底线的!
真的,发生这种事,让他既委屈又恶心。
可他没有办法,气得发狂,也只能气自己。
难道他还能推翻这天地,打破所有不为他所喜的规则吗?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就是个纨绔,没那能耐啊!
“公子!奴奴不出去!公子难过呢!奴奴做了点心!公子最喜欢的点心!”
仆从们并不听话,庖彘甚至爬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呜呜的哭,哭得他也忍不住跟着流泪。
他好想回家啊!那些排队等着的穿越棒小伙辣么多,怎么偏偏盯上他啊!
见他没有把庖彘踢开,鹿儿还有苹、荇、颜延等近身伺候的全都爬了过来,抱成一团跟着哭。
任沂气得脸色铁青,握着剑的手抖了又抖,最终还是咬着牙走了出去。
刚开始的时候,张元他们还真以为白景源是生病了,直到这两天,他们也都从自己的渠道,接到了王后替公子求娶金王幺女的信儿,知道公子这样不开心只是不满婚姻不自由,也就没那么慌了。
刚刚他们挤进来也是怕公子年轻气盛想不开,见他发泄一通看起来稳定不少,立刻留下童儿,吩咐有情况随时禀报,就跟着任沂出去了。
见他们都走了,白景源无力的坐着发呆,直到仆从们都哭不动了,这才吩咐下去:“彘,快去给我做鱼羹。”
又吩咐辞:“给我铺纸,我要写信。”
庖彘立刻欢喜的退下,纸也很快就铺好,白景源试了下,任由荇扶着,气喘吁吁的坐到案前。
之前脏乱的屋子已经收拾一新,光滑的苇席还散发着植物的清香,白景源盯着纸发了会儿呆,接过毛笔,手抖了抖,下笔的时候却比以往都要坚定。
第一封信,写给亲爱的叔父公子鱼。
他雅言还学得不够好,所以信写得很直白,撇去固定的格式不提,主要内容如下:
亲爱的叔父啊!侄儿现在还在旅途中,遵从亡父遗愿,前去朝见纪帝,一路十分疲累,又不能跟别人讲!所以我好想你啊!
侄儿一点不想当大王啊!当大王真的太累啦!我最近好焦虑啊!每天都睡不好吃不好!要是叔父可以帮我多一点就好了!
最近好多人跟我讲啊,母后年纪轻轻守寡,若不让她再嫁,世人就会骂我自私啊!我是母后的儿子,我也希望她幸福啊!我觉得她还是再嫁了比较好,叔父你觉得呢?
……
各种啰啰嗦嗦的事讲了一大堆,他也不指望这信能成功寄出去,也不怕公子鱼发现他的笔迹与原主不同,反正他光棍儿得很,这些事都是别人需要考虑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反正任袖不让他好过,不把他当做合作伙伴来尊重,他做好事可能缺能力,扯后腿、给人添堵却是一把好手。
不是要给他娶老婆吗?
二十来岁的大好年华,怎能可怜巴巴的守寡?
所以儿子也要帮你脱单啊!
足足三大张纸写得满满当当,细细卷起,用丝线缠上,塞进竹筒,用蜡封好之后,趁着蜡还软着,赶紧加盖私印。
信写好,满心的怨念也消散一半,白景源整个人都像活过来了一般。
看来心病还是得猛药医啊!
他想,亲爱的王后娘娘一定能接到他这封信里传递的意思——你不想让我好过,你也不会好过哒!来呀!互相伤害呀!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白景源突然发现,他原来有很多朋友,以前的路,都走得太窄了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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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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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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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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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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