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代不如一代的人,应该看着你们;
像我一样,我看着你们,满怀羡慕。
辉耀积攒了两千年的财富,
所有的知识、见识、智慧和艺术,
像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礼物;
科技繁荣、文化繁茂、城市繁华,
文明的成果被层层打开,可以尽情地享用;
自由学习一门战法、享受一段爱情、欣赏一部小说、去遥远的地方旅行。
很多人,从小你们就在自由探索自己的兴趣;
很多人在童年就进入了不惑之年;
不惑于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壁垒被打破,
你们只凭相同的爱好,
就能结交千万个值得干杯的朋友,
你们拥有了,我们曾经梦寐以求的权利——选择的权利
你所热爱的就是你的生活,你们有幸遇见这样的时代,
但是时代更有幸,遇见这样的你们。
我看着你们,满怀敬意。
向你们的自信致敬。
弱小的人,才习惯嘲讽和否定;
内心强大的人,从不吝啬赞美和鼓励。
向你们的大气致敬,
小人同而不和,君子美美与共,和而不同。
更年轻的身体,更容得下多元的文化审美和价值观。
有一天我终于发现,
不只是我们在如何教你们生活,
你们也在启发我们,怎样去更好的生活。
那些抱怨一代不如一代的人,应该看看你们;
就像我一样,我看着你们满怀感激;
因为一个城市最好看的风景,
就是这个城市的年轻人。
因为你们,
这世上的小说、音乐、戏剧所表现的青春
就不再是忧伤迷茫,而是善良、勇敢、无私、无所畏惧。
是心里有火,眼里有光。
不用活成我们想象中的样子,
我们这一代人的想象力不足以想象你们的未来;
如果你们依然需要我们的祝福,
那么,
奔涌吧,后浪!
我们在同一条奔涌的河流。」
牧晴眉看着这篇文章,久久不能放下,如尝珍馐般贪婪地又阅读数遍,直到坐在对面的新应聘者想要借阅试题,她才不情不愿地放开这篇文章。
太精彩了!
太激昂了!
她恨不得摘抄下来,回去给白夜的人看看!
光是阅读上面的文字,牧晴眉仿佛就看见一位德高望重的宽厚长者,他双眼饱含的是对后辈的期望,他内心充满的是对后辈的羡慕,他的一言一语,都是对后辈们的真诚祝福与赞赏。
虽然没有作者署名,但牧晴眉相信,这肯定是某位学识渊博的老学者所写!
也不知道荆正威从哪里找来的,牧晴眉读过的书也不少,但也没看过这篇锦绣文章。难道是炎京皇家学院对新生们的祝福?嗯,很有可能,毕竟玄烛郡和炎京有信息差,然后荆正威拿这篇文章来考核我们装逼……呵,还故意不写作者名字,难道觉得我们会傻到以为这种好文是你们荆家人写的吗?
不过考题如此正派,倒是出乎牧晴眉的预料。她以为考试是为了筛选狗腿子,但现在看来,这考题是想筛选出一批对未来、对年轻人、对社会有深切期盼的良心文人。
这荆正威的操作,看不懂啊。
等等。
牧晴眉转念一想,或许这可以反向操作?在这场考试里写的越好,越真情实感,反而会不被录用?只有那些歌功颂德,拐着弯拍马屁的狗腿子,才能成为这垃圾报社的中坚?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牧晴眉却认为这才是真相:先用一篇锦绣文章激起应聘者心中的热血,然后再根据他们的作答,找出真正可以倚重的无底线作者……
不愧是奸商荆正威,这波反向操作,太脏了!
枉我以前还以为你可能是快意恩仇看不过奴隶贸易的好人!
虽然已经察觉到真相,但牧晴眉还是会认真作答。虽然她是必然可以通过后门关系进入报社,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xiumb.com
而且被这篇文章激起的热血,也让牧晴眉迫不及待地想写一些东西抒发自己的感情。实不相瞒,她平时也会写写小诗散文,大家都说她写得跟她的战法一样强而有力呢~
就在牧晴眉准备动笔的时候,忽然听见后面响起争吵:
“你就没好一点的衣服吗?”
“对不起对不起,这已经是我最干净的衣服了……”
牧晴眉转过头,看见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人在工作人员面前连连低头弯腰道歉。他脸庞晒得很黑,双手粗大有茧,一看就是以劳力为生。身上的衣服虽然很多补丁,但看得出来是精心准备过,没有多少皱褶,洗得很干净。
但他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像是下水道和垃圾堆混合的臭味,不一会儿就在二楼散发开了。牧晴眉知道这股味道的来源——外城最穷的贫民区,玄烛郡的垃圾处理厂就在里面,住在那里的人身上自然会带着一股臭味。
工作人员以为是年轻人的衣服带来的臭味,所以才挑剔两句,不过倒也没过多为难,递给他一份报名表,示意他去长桌作答。
当年轻人走过来的时候,那股若有若无的异味也越加浓烈,令应聘者都忍不住怒目而视。来荆家报社应聘的人,固然是缺钱,但也不至于穷到住垃圾贫民区那边,他们多少有点文化甚至上过国中,平日也不是以劳力为生,自然难以忍受这种异味。
年轻人刚想坐下来,就被旁边的人瞪了了一眼。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牧晴眉于心不忍,招了招手,示意他坐自己旁边的空位。
大家都在作答,年轻人也知道不能说话,感激万分地朝牧晴眉鞠躬道谢。恰好牧晴眉旁边就是角落,他将椅子拉到离牧晴眉最远的距离,将纸的上半放在桌面上,只用食指拇指小心翼翼地拿起试题阅读,仿佛害怕弄脏纸张似的。
牧晴眉刚想作答,忽然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奇怪咕声。她眨眨眼睛,转头看向满脸通红的年轻人,想了想将椅子挪过去,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包团子递过去。
团子是她来报社的路上买的,准备今晚回去练完战法后当宵夜。
年轻人连连摆手,他看了一眼团子,很用力地吞了一口唾沫。小声说道:“谢谢,谢谢,但我不用吃东西,谢谢。”
“你都饿得叫出声了……这至少饿了一天吧。”牧晴眉也不是没饿过,她自然知道多久不吃东西才会饿到胃部收缩:“吃吧,不值钱的,你饿着也很难答题吧?”
年轻人还是摇头:“不会,答题不用费力气,而且我等下回去就会吃饭了。”
“那就是你今天到现在没吃过东西?”牧晴眉微微一怔:“为什么?”
“没事。”年轻人小声说道:“我今天来报社应聘,上午中午不用干活,吃不吃饭都可以……不好意思,不怕你笑话。”
牧晴眉眨眨眼睛,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为了维护他的尊严,她也只好将团子收回去。
坐回位置,牧晴眉再次拿起试题阅读一遍,却是读出另外一番难以言喻的滋味。
选择的权利。
但这片银与血的土地上的年轻人,真的有选择的权力吗?
学习知识,享受爱情,欣赏小说,去旅行。
这些事,跟那些只能活在底层为了生存而精打细算的人,有什么关系吗?连吃饭都要留到工作前的人,他有资格追求这些东西吗?
弱小的人,才习惯嘲讽和否定,内心强大的人,从不吝啬赞美和鼓励。
但普通人,谁不是从小跌跌撞撞遭受了无数嘲讽和否定长大的呢?就因为遭受了许多苦难,所以就是‘弱小’的吗?而那些生活在赞美和鼓励之中的‘内心强大的人’,究竟是指的是哪一类人?
她越是深究,就越是品出不一样的味道。这篇激昂人心的锦绣文章,在她眼中逐渐变成一副咬噬人心的怪物。
说到底,她为什么看见这篇文章的第一反应,是欣喜,是兴奋,是与有荣焉,是沾沾自喜?
那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就是这篇文章中所说的‘后浪’——
有选择的权利,有享受的权利,有培养喜好的权利,
是被‘前浪们’所羡慕,所尊敬,所感激的年轻人,
是拥有无限未来的新一代青年。
谁不想自己成为这样的‘后浪’?
但她是吗?
她不是。
她牧晴眉,也只是千千万万普通年轻人的一员罢了。她命不由己,别无选择,无论是为了这片土地,还是为了大哥水行舟,她都要推翻银血会的暴政,击碎‘前浪们’为他们的残暴统治所建立的堡垒。
拥有未来的,不是她们这些命如野草的年轻人,而是那些生活在深闺大院里,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未来上位者,是执政官的儿子,是商会老板的女儿,是荆正威。
但是这篇文章,却将不同阶级的年轻人绑定在一起,将她和荆正威绑定在一起,称之为‘后浪’,然而她居然没法第一眼看透这一点,被里面的花言巧语所欺骗,就像小孩子被哄骗一样。
这不是她的问题,牧晴眉相信,其他人看到这篇文章,多半也会以为自己就是里面的‘后浪’。
过得好的青年,会觉得这篇文章在跟自己对话;过得不好的青年,也会觉得这是在跟自己对话。
年纪轻轻,谁愿意承认自己是毫无选择前途黯淡的冢中枯骨?
所谓被骗,只不过是太想得到。
想透这一点,牧晴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感觉一股寒意渗透骨髓。
这才是荆正威的真正意图吗?
这篇文章,不是歌功颂德的赞美曲,也不是前辈对后辈的真诚祝福,而是一篇激起热血赋予希望的愚弄乐章。它让人满怀希望,却让人下意识忽略现实厚重的壁垒;它让人热血沸腾,却让人主动追随这个时代错误的价值观。
好狠的人。
好毒的文。
这时候,牧晴眉终于意识到,荆正威的段位,跟其他报社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在其他报社还只会编造一些谁都不信的故事时,荆正威已经走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一个愚弄人心,正气凛然的层次。
他说的都对,你根本无法反驳他,你甚至愿意相信他。
牧晴眉第一次觉得,自己能来到这个报社真是太好了。不然这样下去,说不定白夜的人也会被这个报社的文章所蛊惑。
思虑至此,牧晴眉也开始思考自己如何作答。
虽然自己必然会被录用,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想出一篇绝妙文章来反击这份考题。这篇文章不知道是谁写的,但无论是谁,都代表荆正威手下有一个洞悉人心煽动情绪的作者。
舆论只能用舆论反击,虽然白夜里也不是没有文人,但牧晴眉下意识觉得,这应该是自己的责任。
而且,她也想为自己被愚弄而报仇。
这份试题里的‘根据其表现的中心思想,仿写一篇类似的短文’,在她看来,不亚于荆正威的嘲讽——‘哈哈哈看你们这群沙雕热血沸腾的样子,可真够好笑的呢’。
这么一想,她就想了足足一个小时。其他人都写好提交上去了,她还在憋,一副卡文的样子。
“那个……谢谢,再见。”
牧晴眉转过头,发现那位年轻人也写完了,便笑着跟他挥手告别。
看着他消瘦的背影,洗得灰白的衣服,牧晴眉忽然福至心灵——她知道自己该写什么了。
……
……
夜晚,乐语坐在书房里,青岚坐在他对面,戴着眼镜细细阅读试卷进行批改。
看了好一会儿,青岚忍不住摘下眼镜揉揉睛明穴,喝了一口椰奶,抱怨道:“公子,录取编辑这么重要的事,还是你来吧,我真的承受不起这个责任。”
“不怕,你随便录取,我相信你的眼光。”
但我近视啊……青岚问道:“但万一我眼光不好呢?还是公子你来吧……”
“不怕,如果有万一,公子就是你最强的后盾,出了什么事,我来负责!”乐语好奇说道。
如果几天前,青岚还会这番话而感动,但她现在已经看透了——公子就是不想工作,才将工作全部推给她而已!
怎么有人从香雪海买清倌人,然后让她去工作的,这世道究竟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青岚心里不停抱怨,但休息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继续阅读应聘者的试卷。
与此同时,乐语也在阅读试卷。
他想看看有没有人能洞悉试题的真相。
“《致四千年后》……噫,歌功颂德,不行不行。”
“《燃钢之魂》……噫,好浓的热血鸡汤,不行不行。”
“《为了蔚蓝澄净的世界》……噫,什么垃圾,否了。”
直到乐语抽出一份试卷,他才眉毛一挑,露出诡异的表情。
这份试卷的文章标题是:
《我们勤奋工作数十年,怎么可能比得上你们几代人的努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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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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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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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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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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