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眼瞎。”李斯淡淡道。
嬴湛看到了安静坐在一旁的米思思,若在平时,对方现在会跟自己打招呼,最起码,也会眼神示意,看过来。
但现在并没有。
嬴湛注意到了她明显乱了的头发、脏兮兮的校服外套、衣服上的褶。
他皱起了眉头,走了过去。
“你…”他走到近前,俯身,刚要说些什么,却一下看清了米思思的侧脸,话就噎住了。
原本干净漂亮的脸颊红肿一片,嘴角还有淤青,哪怕是擦拭过仍然留下的泪痕,再就是白净的手上也破了皮。
嬴湛忍不住咬了咬牙。
“她被欺负的时候,我想帮她。”李斯说道:“但在那里,有一股力量压制着我,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眼睁睁地看着。”
李斯笑了下,“她没有去告诉老师,而是想去找你,那些人在追她,就在看到书店的时候,她被这厮掳走了。”
嬴湛明白了,所以是在那种无助且危及的时候,李斯选择了放下自己,释放了力量,去救米思思。
“对不起。”他说道。
“不怪你。”米思思抬头,轻声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他们欺负我,只是因为我好欺负。”
“这不是你的错。”嬴湛道。
“弱小,就是罪过。”李斯平静道:“只有让自己变得足够强,才不会被人欺负。”
米思思眼帘低了低,“可为什么要去欺负人呢,本来,大家就没有关系的。”
“当有了力量,就想要去彰显,如猛兽会去食血肉,人也一样,会去欺凌弱小。”李斯冷声道:“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力量。”
嬴湛道:“你的想法,未免极端。”
“事实就是如此。”李斯看着他,“就摆在你的面前。”
“但这并不代表全部。”嬴湛说道:“你可以失望,但不该因此痛恨。”
从李斯的语气和先前的话里,他能听出对方对现在的失望。在此之前,对方说想要看看现在的世界,而此刻,香囊自毁,李斯斩断了自己的执念。
他若想做什么,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挡住的。
“所以,你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李斯指着嬴湛,满是嘲讽,“否则你早该化灵为人,而不是油尽灯枯,被灵气束缚。”
嬴湛道:“我们每个人都要面临许多选择,在这一个个选择之后,逐渐成长为更好的自己。世界是不会变的,可以改变的只有人。”
“不知所谓的说教。”李斯冷哼一声,显然,他并不认同,也根本听不进去。
嬴湛拍了拍米思思的肩膀。
“我不怕他们。”米思思说道:“他们打我,我还手了。”
“谢谢你的信任。”嬴湛说道,难免动容。
他很感动的是,对方会在这种时候来找自己,那么,他便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怎么,你是打算杀掉他们,还是让其一家都整整齐齐,永绝后患?”李斯立于礁石之上,冷眼看他。
“以直报怨。”嬴湛说道。
李斯一怔。
嬴湛看向米思思,“你觉得该怎么做?”
“报警吧。”米思思说道。
李斯执念辗转数千年,神智恢复后,知灵气之用,昨夜闲暇时在书店看了不少书,当然知道报警的意思。
“若有人袒护呢?”他问道。
午后的阳光渐盛,李斯的身体在阳光下愈加薄弱。
“你应该相信你自己。”嬴湛说道:“现在是法治。”
李斯只是看着他,像是在等一个答复。
嬴湛无声一笑,“那,还有我呢。”
李斯眼睛眯了下,明白了。
“你呢,觉得自己后悔么?”嬴湛问道。
“除了当年折失气节,我从不后悔。”李斯说道。
此时,他的身影几乎淡到看不见了。
米思思看着他,眼里忽然就流下泪来,要知道,此前挨打多么疼,她都没有哭。
因为在已经忘了有多少年没有人保护自己的时候,在今天,有人拼了命在保护自己。
对方带自己来海边看海,会为了自己跟嬴湛争吵,虽然说着发狠的话,却是真心为自己好。
米思思不想失去对方。
她从嬴湛身边跑过去,想要抓住李斯,一如当年的那个清早,看着分别于路口的父母。
但她只是抓了一手的阳光。
李斯微笑着看她,神情里的冷厉早就消融。
虽然他才苏醒两天,但执念却存在了许多年,看着米思思长大,看着她经历分别,看着她孤身一人。
而在这两天里,李斯看到了不一样的小姑娘。
她眼里少了冷漠和戒备,脸上多了笑容。
她会主动开口说话,不再与外界冷热无关。
她有了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人。xǐυmь.℃òm
而刚好那个人,自己还认识。
嬴湛么,算是个好人。一个本性、骨子里都带着些迂腐,却又知道变通的好人。
李斯想着,想必以后,有他在身边,她会更快乐一些。
不必在每个夜晚,孤零零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灯光璀璨的城市。
不必关上灯,还要睁着眼想好久才能睡着。
就算没有了自己,她也不再是一个人。
而自己,本来就不该存在的。
李斯忽然想通了,为什么当年陛下,会让自己写一个‘赦’字。
“害死扶苏,我很抱歉。”他朝嬴湛说道:“以后,她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他笑着,挥了挥手。
天地之间,属于李斯的灵气,就此消失。
米思思站在礁石上,终于哭了出来。
潮水拍打着,声音那么悲伤。
就像是在那个路口,她谁都没有留下,最后只剩下孤单的自己,看着车的尾灯远去,再也没有回来。
……
《史记》记载: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李斯在临刑前,回头看自己的儿子说:“我还想跟你一起牵着黄狗,到蔡东门追逐野兔,还有这样的机会吗?”说完父子俩都哭了,后被夷三族。
嬴湛想着,这或许就是李斯的执念吧。
因为米思思,才想去看看这个有她的世界。
而在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以后,还依然选择热爱着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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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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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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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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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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