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不再惧怕,金兵反倒要怕,双拳难敌四手,现在经过反复实战的李慢侯精锐,以二比一的数量对上金兵,已经可以打出压制性的胜利,骑兵还差一些,但这种差距也在快速缩小。
想到这些,李慢侯有些怀疑金兵驱赶其他地区的难民进入扬州,目的可能不仅仅是打算消耗扬州的粮食,弄不好还希望这些吓破胆的外地难民,能将金兵的残忍带到扬州来,让扬州人怕他们,毕竟扬州从未被攻破,可能不知道他们有多么“可怕”。www.xiumb.com
当然这只是猜测,李慢侯不太相信完颜挞懒的智谋水平高到算计人心的地步,毕竟是山林里出来的野蛮人吗。
“老岳父,该准备戒严了。”
李慢侯叹道。抛去攻心计这种诡异的路子,完颜挞懒最合乎逻辑的,就是围城。驱散难民进城消耗粮食,伴随的肯定是长期围困这种套路,不然没意义,还不如把这些人抓去当奴隶呢。
“要宵禁吗?”
晏孝广问道。
李慢侯摇摇头。
他从不认为宵禁这种政策有什么用,把老百姓关进家里,除了限制夜生活之外,不会对治安产生任何好处。
“不用。但必须在每个街头晚上都派兵值守。我担心城里发生变乱。”
现在扬州物价高涨,粮食这种必需品比以前寻常年经高了五倍不止,工资水平虽然也在增长,但普通工匠也就涨了两三倍,这意味着底层百姓的生活水平是大幅度下降的,而社会高层的利润却大大提高,财富和资本聚集的速度比平时快了无数倍,积压的民怨肯定也是无数倍。由于大多数人刚刚经历了恐怖的命运,目前生活预期非常低,能活着就很满足,可不排除会出现某些人鼓动之下的骚动。尽管只是可能,也不能不防,毕竟湖南的钟相已经提出了“等贵贱,均贫富”的口号。
钟相这种人的出现,很难预防,只跟概率有关。因为他是天生的野心家,如果说方腊起义还有一些合理性,毕竟方腊家虽然不穷,但经常被貪官污吏欺压,一气之下造反还说得过去。可钟相家,可是巨富。有种说法,他是靠着宣扬摩尼教(明教)敛财,大量农民向他献上财产,让他积累了巨万家资。成为当地土豪,金兵南侵,朝廷下诏天下勤王,他还拉起三百义兵,让儿子带着去勤王,半道被官府拦了回去。
这样的人你根本没法防,他本就处心积虑的宣扬思想,明摆着冲着造反去的,根本就不是为了钱,也不是因为穷而造反,这就是天生的造反派。假如哪天扬州官府发现,楚州人杨百万在自家搞秘密活动,祭拜弥勒佛,宣扬白莲教,李慢侯会很吃惊,但却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这就是宗教和野心家的威力,让你防不胜防,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完全没有规律,只有概率。
钟相忽悠人的方法,无非是抨击不公平的社会,宣称“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也。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简单直接且没有操作性可言的思想,但很能戳中百姓的心,别说普通老百姓愿意相信,古希腊多少伟大的哲学家都希望能进行这种乌托邦试验。
现在的扬州,就是一个极其不等贵贱,不均贫富的地方,是一个商品经济畸形发展的孤岛,一旦有人鼓动,难保不会出现类似的动乱,当李慢侯在城墙上跟金兵搏杀,城里突然四处起火,他不敢想象那种画面。
金兵一直没有强攻扬州,而是在不断加固他们五里外的大营,三里之内金兵已经不敢活动,因为三弓床弩的射程覆盖了这个区域,而李慢侯将酒精弄出来后,大营位于三里内,就很危险了,抛射一批酒瓶子,然后射过去一批火箭就能燃起熊熊烈火,扑都扑不灭。
李慢侯在学习何摸索对付金兵的战术,金兵同样在学习和摸索他的战术,这种学习能力是一支新兴军队非常明显的特质,跟文化没有关系,纯粹是组织和执行力的体现。就好像火药武器在宋军手里名不见经传,蒙古人学过去后,把西方人打的以为地狱火涌出人间。而操作那些火药武器的,其实是同一批人,是一批南宋的降兵,当他们用同样的武器对付蒙古人的时候没发挥多大效果,可在蒙古人的组织下,去打其他人,包括其他宋人的时候,却起到了很大作用,这就是执行力带来的高效。
李慢侯现在跟金兵比拼的,其实就是这种执行力,归根结底最后拼的都是组织能力。谁能更高效的将资源转化为战斗力,谁就能赢得战争。
游牧民族的效率优势,主要体现在成本上,他们的生活习惯,可以让他们用非常低廉的成本组织军队。农耕民族要培养成足够出色的专业军人,需要长期的专业训练。可以说,几乎每一个成年游猎民族男丁,就是一个出色的战士,精通射箭、搏杀技术,而一个农耕民族的成年男丁,就只是一个男丁,只会种地和干活。
因此经济上往往就决定,更贫穷的游牧民族,反而更容易聚集起数量更大的精锐。
农耕民族难道在战争中就毫无优势可言吗?当然不是,农耕民族的优势是复杂的协作,只是这种优势,在技术发展到一定水平之前,往往体现不出来。当火药武器成熟之后,全世界的游牧民族都陷入衰落时期,就是这个原因。
现在宋人站在火药时代的门口,已经扣开了大门,半只脚踏了进去,引领全世界的农耕民族正在走向火器时代,可却倒在同样引领全世界的游牧民族走向巅峰的女真人和后来的蒙古人之手,只能感慨既生瑜何生亮!一直引领农耕文明的中国人,却总要面对最强势的游民民族,秦汉对抗匈奴,大唐对抗突厥,到了宋朝面对的是契丹、女真、蒙古这一批一个比一个凶悍,任何一个,一旦走出东亚,都能称王称霸的强悍民族。
但是协作优势,在腐败的行政系统管理下,很难发挥出效率。李慢侯的管理水平,自然是要比一大群只读圣贤书的书生要高的多。蔡京为了推行新法,发现政府缺乏精细化管理的能力,在全国推广算学,其实已经站到了数字化管理的门口,一旦持续个几十年,也许宋代的官吏水平,可以达到近代化水平,跟商业化的威尼斯等一些城市水平相当,可惜蔡京一个人的执政时代还太短暂,二十年还不足以破茧成蝶。
而且蔡京也只是因为需要对商业进行复杂的票据化,是为了征税,才培养算学人才的,还没有脱出圣贤书的框架,没有理论性的管理思想指导,蔡京这种有天赋的人一旦退出,后辈很难持续推进。
李慢侯虽然有理论,有经验,可他没有权力,也没有时间。目前的精细化管理,也只是在他的军队中形成规范,还没有时间让他摸索如何推广到整个行政系统中。要赢得时间,他必须打赢这场战争。
李慢侯的对手,金人虽然不知道李慢侯在干什么,但他们可以直观的感觉到。兀术被困于建康,扬州这座城市,滚滚开动,提供了绝大多数战争物资,否则在整个江南残破,官僚系统濒临崩溃的情况下,即便有韩世忠、岳飞这样的猛将,没有物资支撑,兀术也早就逃跑了。
所以当兀术逃跑,金兵抽出兵力后,立刻开始了对扬州的迫近。驱赶难民进入扬州,只是第一步,时间持续到了七月底,从通州、泰州这两个岳飞的防区里驱赶了近十万难民,从北方地区,则驱赶了三十万难民,让扬州的人口数量持续增加,从最初的四十万,猛增了一倍,达到了八十万。
“贤胥。关城吧,实在是纳不了了!”
八月,晏孝广实在是担忧到不行,苦苦劝说,让李慢侯闭城,拒绝接纳难民。
“我的老岳丈啊,你难道不明白,胡虏这是在攻心啊。一旦我们不接纳百姓,就失去了民心!”
李慢侯就是在扯淡,他才不在乎什么民心。他只是觉得人是最宝贵的财富,如果没有人,那就什么都没有。之所以还在接收难民,是因为他认为还养得起。
之所以扯民心,是因为读圣贤书的这些人就好这个调调,他们听得懂。哪怕民心所向这种道理,根本不符合逻辑。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王朝,是用民心建立起来的。都是通过暴力和杀戮建立起来的,民心只是拿来当做牌坊的装裱物,可这个牌坊说出来,却又谁都得认,连皇帝都得说得民心者得天下。
“我何尝不明白。可是人再多下去,城里都要挤不下了。这两天都开始有人命案了。在这么下去,离造反就不远了。”
一个十万人规模的城市,突然塞进去了八十万人,可想而知造成的混乱。
“老岳丈。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你想想,板荡之际,百万军民投附,这是多大的功德。三国之刘玄德不外如是。将来朝廷论功,这是多大的政绩?就算不为官运,这也是大大的功德啊!佛爷那边,也得给你添寿。”
李慢侯继续忽悠。
晏孝广道:“老夫何尝不知这些道理。可人再多下去,如何管的过来。”
李慢侯道:“编户齐民,行保甲法。三户五户联保,老岳丈自己端详去。我这边可以借一批书吏给你。”
晏孝广道:“也只能如此了。此事我马上去议一议。不过守城都靠你了!这胡虏可是越来越多。”
晏孝广指着城外不断扩大金军大营担忧的说道,因为他们的大营不但在扩大,而且还在到处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这显然是打算认真攻城。
李慢侯说道:“老岳丈无需担心。小胥最近又编练了两万乡兵,兵精粮足。什么女真人、契丹人,小胥在江南杀的刀子都卷刃了。身上的血腥气,现在都没散尽。”
李慢侯不擅长吹牛,却被这个时代的人带坏了,不吹牛不过瘾。他连半个人都没杀过,他的宝刀确实卷刃了,但那是岳飞砍的。
正说着,旁边有人冷哼一声。
晏孝广恨恨的瞪了那人一眼,小声嘀咕:“契丹狗,一丧家之犬嚣张什么!”
旁边的人是耶律破金,他带来的八百契丹降兵,如今已经扩大到了两千人了。跟萧灭女真两人各领一千,称大辽复国左右军,李慢侯忽悠他们要为复国而战。除了最初那八百人之外,剩下的人中,一部分是李慢侯早期俘虏的三百人,这些人的脑子被洗的已经很彻底了,他们进入契丹人军中,继续洗别人的脑。还有近千人,则是不断从江心洲哪里俘虏过来的。
耶律破金和萧灭女真带着八百契丹精骑叛逃指挥,金营中还有两千多契丹人,可女真人有上万。困在一个孤岛上,守卫辎重的后队还叛乱了,打走了其中的女真人,烧了辎重,导致前营坐吃山空,只持续了十日就粮草殆尽。而由于契丹人的叛逃行为,让女真人对剩下的那两千多契丹人很不信任。
孤岛环境,坐吃山空,互不信任,最终酿成了一场惨烈的内斗,女真人本来打算在粮食吃尽之前,屠了那两千多契丹人,甚至以他们为口粮,坚持到救兵到来,可这些契丹人又不傻,他们一直被排挤,抱团取暖,发现女真人有屠杀他们的苗头之前,他们抢先行动,一场厮杀之后,契丹人剩下了不到一千,而被他们在内乱中杀死的女真人高达三千以上,大多数都是夜里突然被袭击所杀,真的到了阵地上,契丹人还真打不过女真人。
残存的击败契丹人投降了水寨的张荣。
张荣坏透了,自从金营的辎重被烧之后,他就稳守水寨,再也不出战。打算饿死这些困守江心洲的女真人,对方打来的时候,他高挂免战牌不说。还远远的将水寨迁到了江水中,在江心洲的水下滩涂上,打下木桩,建起了规模不大的水寨,派了一千人看守,主力跑回高邮修整去。
一想到这个冬天,在天寒地冻的沙洲上,有几千女真人无衣无粮,就让人同情。
无暇同情一群强盗,李慢侯更关心契丹人,现在他跟契丹人可是好兄弟,好朋友。
对一脸悲愤的耶律破金道:“破金啊。瞧瞧,我们大宋就是这么仁义。我这位老岳丈,是大宋宰相晏殊公之后,那更是仁义中的仁义,绝不抛弃一个子民。你们大辽有这样的好官吗?”
几句话奉承的晏孝广面带春光,拱拱手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回去关爱那些落难的子民去了。
耶律破金哼道:“我大辽当然也仁义。可恨被这些金贼灭国了,我恨不能——大人,请准许我出城杀贼!”
说着耶律破金就忍不住了,他这段时间被李慢侯各种冷嘲热讽外加刺激鼓动,现在满脑子复国,杀敌这样的崇高理想,精神亢奋的快冒烟了,可是李慢侯一直压着他出城厮杀的劲头。
“破金,不要着急。金兵还没打过来,等他们攻城的时候,就到了你出战的日子。你可得抓紧啊,我看你那些兄弟,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忠义。可不要一出城,他们都逃到了那边,给金人当奴才去了!”
李慢侯道。
耶律破金点点头:“大人提醒的是。外臣先告退,得抓紧时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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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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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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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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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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