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很细致,上次南逃路上李慢侯就明白了,不会再小看她。
都过了这么久,他都没见过赵轻卿安排的那个死士,那个一路上暗中护送他们去江南的死士。
李慢侯在江南踏勘的时候,这个死士就一直在镇江,守着这个窗口传递南北的消息,直到他来了扬州,这个人也没有露面。
茂德帝姬、延庆公主、赵福金这个女人,一直留着这个死士,守着镇江这个窗口,显然她始终没有切断自己南渡的通道,留了一手。
“你瞧我作甚?”
赵轻卿问道。
李慢侯道:“既然你有安排,不如就走罢。”
赵轻卿冷哼道:“你小瞧我。你不走,我也不走。”
李慢侯叹道:“你知道我的,我准备了那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
赵轻卿愁容浮起,嘴唇蠕动了片刻,起了哭腔:“你们这些臭男人!”
刚说完,李慢侯就亲了上去,所有人都呆了。
府里有传言说公主跟护军统制有私情,可没人见过,李慢侯平时看着挺正派,此时震惊了众人。
李慢侯亲完,态度坚决:“快收拾一下。外面安静了,我送你们出城。”
老管家这些天也没看到,想必也是公主安排去了某处接应。
这回赵轻卿没有反驳,羞红了脸,跑进了珠帘后的卧室。
其他人突然惊醒,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各忙各的去了。公主的两个贴身侍女在房内,其他人在外面,都自觉的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李慢侯心里哀伤,这算是吻别吗?
正想着,赵轻卿突然跑了出来,一把抱住李慢侯,身体剧烈的颤抖。
“你怎么了?”
李慢侯问道。
“我害怕!”
赵轻卿回答,头深埋在李慢侯胸口。
“害怕什么?”
“你会死!”
刚才她口齿轻颤,被亲吻打断没讲出来的,大概就是这个担心。
李慢侯推开他,笑了起来:“傻啊。谁死了,我都不会死!”
赵轻卿点了点头,又跑进屋内,指挥侄女收拾贴身物件去了。
可很快就又跑了出来:“你真的不会死吧?”
李慢侯跟他解释起来:“如果在沙漠上,我肯定死了。这里是扬州啊,到处都是水道,你知道我能潜水的嘛!有水的地方,就是我的大道。”
赵轻卿这才放下心,继续去收拾了。
街面上的声音混乱了半日,到了下午终于平静下来,这些日子的恐慌,通过这种方式,暂时释放掉了。
李慢侯这才命令打开门,带着一百士兵上了大街,刚才好几次他都想冲出来,但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或许他应该上街镇压乱兵,或者他该组织乱民,努力恢复秩序,但又觉得,在那种情况下,他出去杀人,跟那些乱兵杀人,能区分出来吗?真的能镇压下去吗?
等到街道上安静了,他才走出来,果然是一片狼藉。街道两侧门户紧闭,有的敞开着,看样子是被人砸开的,有的门扇都丢到了外边,街道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角角落落里横躺侧卧的一具具尸体。
李慢侯带兵直接赶去官衙,这里同样大门紧闭,说明里面有人,此时需要这些官员们站出来,主要的文官反而无所谓,倒是那些本地土生土长的胥吏,此时可能会有些用处,他们人头熟,能把秩序重新恢复起来。
敲打门栓,里面发问,回答了是公主府的护军统制,才打开了门。
许份果然死了,身体就停在衙门后堂,衙门里的官员跑光了,主事的是一个文官,还有几个吏员,另外还有一个武将。
“李提辖?”
“你是?”
面熟,有点没认出来。
“你我昨日刚见过啊!”
武将有些郁闷。
李慢侯这才想了起来,昨天进唐子城拜见赵构的一个武将,从泗州溃逃回来的。正是这个人带来的泗州陷落的第一手资料,惊吓到了赵构,派人去打探消息,得知金军已经占了天长军,然后立马跑了。
“是姚统制吧?”
李慢侯想起来这人似乎姓姚。这两天事多,但他记性也没那么差,主要是这人脸上现在乌漆墨黑的,身上沾满了血色,让他有些没认出来。
“是我啊。我今天找了你半日。不是说好了吗,一起守城的!”
李慢侯猛点头:“啊。对对,一起守城。只是姚统制这脸色,一时没认出来,见谅,见谅啊!”
甩出一个借口,李慢侯心里惊讶。
忽悠其他军官一起守城,这话他对见过的每个军官都说,抱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想法,其实没指望太多,没想到还真有死脑筋的,还是昨天才刚进城的一个武将。
姚统制这时候才想起洗脸来,匆匆跑出去了。
李慢侯又跟另一个文官聊了起来。
这人叫做晏孝广,是晏殊的曾孙,晏殊除了是一个大词人之外,还当过宰相,也算是名臣之后,可惜科举没考上,找关系推荐,当了扬州尉,这是一个负责抓捕盗贼的官员,显然是武职,可怜晏殊的后人需要人推荐才能当官,还当了武职,那就说明真的是胸无点墨的家伙。可是身材看着却很高大,据说也会武艺。不过李慢侯没见过他的水平。心想也高不到哪里去。另外两人是旧相识了,因为这个晏州尉,正是负责带领扬州乡兵的头子,有过接触。
“李统制有何打算?”
晏孝广问道。
李慢侯反问:
“晏大人有何打算?”
晏孝广道:“当然是为国守土了!”
历史上这个人是带着弱兵护送赵构,被金兵追上后,力战而死的。现在赵构不是皇帝,他也没有护驾的职责,况且赵构早跑了,他想护驾也不知道去哪护去。这倒是李慢侯不经意间改变的历史,改变了太多。
听着气势,李慢侯颇为感慨,全城官员都跑了,这么一个小官,却要守土。
有意试探:“守得住吗?金兵凶残,不可力敌啊!”
这道理是官员们的共识,也是他们逃跑的强力借口,不是不想打,实在打不过,所以才要保住有用之身,给别人一个理由,也给自己的心一个解释。
晏孝广道:“有死而已!”
李慢侯又叹又气,感叹的是有气节,气恼的是只有气节。
你倒是拿出主意啊,动不动就死。
李慢侯道:“要死你死,我还要活。”
晏孝广拉住李慢侯的铠甲:“李统制。我看你的人马未乱,你不守扬州,扬州必破啊!”
李慢侯估计刺激他:“守扬州有什么好处,我得护着公主避祸去。”
晏孝广道:“公主。女子也!扬州。国土也!孰轻孰重乎?”
李慢侯喜欢抬杠:“公主,吾主也!扬州,异乡也!安有弃故主,而守异乡之理?”
晏孝广被气的哑口无言,却没有办法,在他眼里,武将做到李慢侯这份上,也值得人敬重了,如此艰危的时局,不舍旧主,难能可贵,但国土与女子相比,这些粗鄙武夫,就真的分不清轻重了。
晏孝广急的转圈,突然叫道:“好好好。我给你好处,我给你十间大宅。”
李慢侯摇头。
晏孝广又道:“我给你万亩良田!”
万亩良田,这家伙没少贪啊。李慢侯可是知道,这家伙在扬州做州尉都做了十二年了,竟然都没爬上去,但是守着扬州这个食盐集散地,又是抓捕盗贼,缉私的职务,捞钱是非常容易的。
李慢侯倒想听听他能为国家拿出多少来。
“我三个小妾都给你!”
李慢侯脸色稍变,狠人儿啊,女人都可以拿出来送人,不过真有人能干得出来,张邦昌被立为皇帝后,汴京城里还出现了一群人歃血为盟,各自杀了自己的妻子,约定一起去皇宫找张邦昌算账的,结果被镇压了。中山府被金军围攻了三年,城里人大量饿死,人吃人,依然坚守。有些人在国家危亡时期,真的舍得出一切。
李慢侯其实已经不想逗晏孝广了。
但晏孝广以为李慢侯还不满足:“吾有一女。美冠淮扬,你守城,我送你了!”
李曼会咽了口唾沫,实在有些绷不住了,女儿都宋人了,这也太很了。
晏孝广大概是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了,直接叫道:“贞姑,出来!”
一个女孩儿施施然走出来,果然很美,五官精致,肌肤白皙,身段窈窕,温婉可人,扬州女儿的气息扑面而来。
晏贞姑的美名,李慢侯也听说过,扬州就是这么个城市,非常市民,闲言碎语太多,他在扬州也住了几个月了,当然听过晏孝广家有一个美人儿的传说。
这时候那姓姚的将军走了进来,已经洗干净了。
李慢侯也不用跟晏孝广在这里扯淡了。
冲着对他屈膝的美人儿抱抱拳:“见过晏小姐。”
转身对晏孝广道:“你算是地头蛇了,抓紧时间把街面收拾一下,我跟姚统制有军务要商量,先回子城去!”
刚才跟晏孝广打听情况的时候,李慢侯才知道,城里乱起之后,这个姚统制就到处找他,带了几十个亲信被卷入了城里的乱兵厮杀中,将晏孝广给救了出来,然后抢回了知州的尸体退回州衙。
大概还介绍了一下姚统制的情况,这人名叫姚端,竟然是从濮州逃出来的,李慢侯并不知道他在濮州坚守了三十多天才冲出重围的,只知道濮州失陷,被屠城了。两人骑着马一路向北,询问其了濮州守城的情况,想了解一下金兵的攻城方式。
发现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蚁附攻城,只是金军攻城非常坚决,军纪森严,无令不得收兵。在濮州跟他交手的,是粘罕、金兀术这样的猛将,是金军主力。
姚端说他是杀出重围,一路逃到泗州,前天发现有金军小股人马南下,他出城御敌,抓了几个俘虏,探听清楚他们是冲着扬州来的。泗州知州闫瑾将消息汇报了康王,然后康王派人侦查,发现都打到天长军了,接着收到天长军失陷的消息,就迫不及待的跑了。
至于那个闫瑾,算是给赵构立了大功,提前给赵构预警了。可惜他被杀了。
“某杀的!”
姚端满脸好汉做事好汉当的表情。
“杀的好!”
李慢侯拍手。
闫瑾虽然发出了预警,可是随即就带着一万多军队躲到了一旁的洪泽镇,随时准备看情况往洪泽湖里跑,姚端希望带兵守城,两人起了冲突,一怒之下刺死了知州,然后就跑来了扬州。
说着话就到了子城,城门紧闭,城下有一群人,城上也有一群人,双方正在互骂。城上骂的最起劲的,正是负责守城的西军兵油子林永。而城下什么人都有,男女老幼,灰头土脸。
远远看见李慢侯,林永大声招呼。
“开城吧!”
李慢侯道。
林永道:“有细作该如何?”
李慢侯道:“不打紧。我总不是细作吧?”
眼前这情况很明确了,这些人想逃进子城,而不是逃到其他地方去,说明子城里有他们舍不下的东西,这些人肯定大多是子城里干活的苦工的家属。
城门打开了,林永带着一群士兵,冲了出来,将聚集在城门前的难民赶开,先将李慢侯一行人护送了进去。
刚刚进城,进入建好没多久的营房,就闯进来一群文官。
“李统制。快送我们出城吧!”
竟然是平山堂里那群“雅士”,汪伯彦、黄潜善他们。
这群人也是苦了,一直强撑着装雅士,今日其他官员来找他们拿主意的时候,黄潜善还故作镇静,表示“已有措置,不必惊慌”,可官员们说康王已经走了,这下子黄潜善终于没心情做雅士了,想紧跟着出城,却发现城门紧闭,公主护军封锁了子城,任他怎么说都不肯开门。可他们是帅府属官啊,大元帅赵构跑了,他们得赶紧去追啊。
“李统制,康王南巡去了,快送我们去吧。”
“李统制,耽误不得啊。”
“李统制……”
一群文官叽叽喳喳,吵得李慢侯脑仁疼,他们这些人很讲究。称呼很一致,以统制称呼李慢侯,其他人就随意多了。西军喜欢叫提辖,公主府里的人喜欢叫大人,还有叫爷爷的,手下的人五花八门,习惯也就不同,同样的官职叫法都不同。
送,当然是要送的,留这些人在城里,李慢侯可没工夫伺候,除了吃白饭,也想不到这些人还能有什么用,让他们给自己做文牍工作,他们不可能愿意,谱儿大着呢。xiumb.com
还不能得罪,就是这群人,别看现在被赵构给抛弃了,只要他们追上去,那一个个都是从龙的功臣,如果南京宋城的皇帝没逃出来,赵构铁定是下一个皇帝啊,得罪皇帝身边这群人物,没好处不说,他们随便使个绊子就够李慢侯受的了。
正要安排,突然林永派来一个士兵汇报,说金贼进城了。
所有人大惊失色,李慢侯也有些懵,来的这么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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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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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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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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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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