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着手指,算起日子。时光匆匆,白驹过隙。
忘川离开漠烟镇,一路东行,风餐露宿,约半月有余,终于穿过了无边无际的沙漠。
这一日,他站在灼热的阳光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抬头看向前方。一块丈高的石碑出现在眼帘,石碑上刻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永州界。”
“终于到永州了。”忘川脚下生风,跨过永州界,寻得一处阴凉地放下包袱,席地而坐,掏出一个干得发硬的粗粮饼子一口一口的送入嘴中,干裂的嘴唇,嘴皮倒卷,他摸了摸腰间的羊皮水袋,拔开塞子后,用力倒了倒,没有一滴水珠落下。
忘川苦笑地叹了一口气,将水袋收拾好,顺手折下花枝,放在嘴里咀嚼,就如同人们吃甘蔗似的,花枝上那一股苦涩的汁液与味蕾触碰,忘川脸上顿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还是坚持着将那根花枝中的水分全部咀嚼了出来后,这才将嘴里嚼得稀碎的花枝残物吐了出来,用袖子擦了擦嘴,随后背着包袱向永州腹地走去。
大约行至二三十里地,他的眼前出现了村庄身影,忘川喜出望外。时至正午,劳作的村民们应该在家中做饭,不如前去讨碗水喝,若是能再吃上一口热乎饭,那便是极好的了。
想到这里,忘川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于是又停下来了脚步。仔细打量着前方的这村子,心想正午时分,怎不见袅袅炊烟呢?
然而转念又想,或许这里的村民午饭已经吃过午饭了吧,先去看看再说,于是抬脚又朝着村庄走去。临近村庄看清全貌,至少得有上百户人家,规模并不算小,只是这村子的四周却是杂草丛生,不闻鸡鸣犬吠之声,不见过往之人,忘川狐疑道:“奇怪,这里怎如此荒凉。”
进入村子中,忘川更是心生警觉。迎面阵阵阴风,勾起干枯的杂草和树叶飘荡,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一些农作器具,挨家挨户地紧闭着门窗,听不见屋子里传来半点声响。忘川感觉全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村落处处透着点邪性。
“有人吗?我是过路人,路过此地,想跟您家讨碗水喝?”忘川轻轻扣门,屋子里没有回应,他继续扣门问道:“有人吗?我是过路人,路过此地,想跟您家掏碗水喝?”
忘川连续敲了十几间屋子的门,没有丁点回声。在他都要放弃之时,他听见隔壁人家的开门声,他连忙跑了过去,只见屋子里走出来一位年过六十的老妇人。老妇人身形佝偻,肤皱如老树皮无二,拄着拐杖,探出头来,那双无神而浑浊的眼睛眯开了一条细缝,问道:“哪里的小伙子,所来为何?”
“老人家,小子是从西边大漠而来欲前往靖州,途经此地想讨碗水喝。”忘川作揖行礼,恭敬地说。
“哦,是大漠里来的呀。那可不近啊,小伙子吃了不少苦吧。”老妇人眯着眼睛打量着忘川,随后侧身说,“进来吧,老婆子家里别的没有,水还是能供你喝上两碗的。”
忘川连忙道了声谢,刚刚走进屋子,便听到关门的声音,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有些不安。虽然是白昼,可是屋子里非常的昏暗,幸亏他身体经过月华灵液的滋养和淬炼,双目如电,在黑夜中如同白昼,能够清晰的看见屋子中的陈设。
这间屋子陈设非常简单,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以及一个香案。香案上供奉着一尊泥塑雕像,不知是哪路神仙。忘川心中想,“这屋子陈设如此简陋,看来老人家过得并不轻松。”
老妇人端着一个缺了口的黑碗递给忘川,“小伙子是头一次出远门吧?”。
忘川接过碗一口气喝完水,将碗放在桌上,他好奇地问道:“老人家,你怎么知道小子是头一次出远门?”
老妇人从桌子上拿起黒碗,转身又去添了碗水,说道:“看你年纪轻轻,未经世事,撒谎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漠烟镇距此地近千里之远,你徒步而来,虽说是风尘仆仆,可是衣着却不见半丝凌乱。即便你注重整洁,可身上总得有些汗臭味道吧。小伙子,你可莫以为老婆子我年老昏聩,好欺骗。我告诉你,老婆子的眼睛雪亮着呢。”
老妇人顿了一下,“老婆子我观你不像坏人,你喝完水赶紧离开吧。”
忘川接过碗,笑了笑说:“老人家,你有所不知,小子的确是从大漠极西之地而来。只是因为经历了一些境遇,脚力要比常人快一点。”忘川喝了两口水,又继续说道:“老人家,家中只有您老一人吗?这么的村子,怎么不见村民,家家闭门锁窗,敲门都没有人应声。幸好您老好心,小子我这才能喝碗水歇歇脚。”
老人家神色微变,她用怪异地眼神盯着忘川,叹了一口气说:“都走了,这村子里就剩下老婆子孤身一人了。”
“啊?都走了!”忘川惊讶地道。他知道,家宅无论是对富裕人家,还是穷苦人家都是立足根本。或许那些殷实的人家可以随意购置更换宅子,但是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又岂是说换就换的,若是让他们舍弃家宅,那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然而,这村子看起来并不富裕,若是有三两户人家舍弃这里的家宅离开那也算不得稀奇,可是整座村子的人家全部搬走,放弃这里的住宅和田产,这就非常怪异了。
难道这村里的人都发了一笔横财,纷纷搬到城里购置家产享乐去了?可是为什么这老妇人还在这里,他的家人呢?
“嗯…都走了。”老妇人盯着忘川点点头,一脸的落寞,数不尽的哀伤。
“老人家,他们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啊?村民们难道对这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就没有半点留恋?”忘川端着碗又喝了两口水,抬着眼睛看向老妇人,他总觉得这村子里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气息。
村民们以务农为生,把农作器具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然而忘川方才在屋外的见到的是,农作器具都被随意抛弃在外,被树叶甘草掩埋,这些村民为何走得如此匆忙?莫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吧。
老妇人似乎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她那沟壑丛生的脸颊不停微微颤抖着,“哎…”老妇人长叹了一口气,整个人似乎又苍老了不少,双手不停地颤抖着,“老婆子已经大半截身子入土了,早晚是要进地府的,走不走的又有什么打紧的。可惜了,他们年纪轻轻的,却…”
“却怎么了?”忘川见老妇人欲言又止,心中一紧,这背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急忙追问。
“真是作孽啊!在那事发生前,这里的人安居乐业,生活虽然艰苦,却也其乐融融。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着地里的庄稼渐渐成熟。村子里鸡犬相闻,那些孩子们嬉戏打闹,过着这样的日子,老天爷对我们也算不薄了。可谁知,五年前的一天开始,恶魔来了,它让原本平静的村子再无法安生。起初有人家丢只鸡、丢只兔,找不回来也没太当回事。可是日复一日,家禽每天都丢一两只,任谁也坐不住了,整个村子的人都动员了起来,开始四处查找原因。”
老妇人顿了顿,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浑浊的眼睛里一颗颗泪珠滑落,“若是没有让他们找到蛛丝马迹该多好啊,可是他们却找到了。他们寻着血迹和那恶魔留下的踪迹在离村子数里开外的一个树林中,发现了一个地洞。那地洞里散发着血腥气和恶臭,村中的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握着火把刚刚进入地洞中。洞外的人便听到惨叫声,他们紧张地向后退去……”
老妇人痛苦的回忆着往事,将这村子发生的事情讲给忘川听。原来就在那一次进入地洞的几个人里,其中有一个就是老妇人的儿子。当洞外众人听到惨叫,惊恐地向后退却时,老妇人的儿子——大牛伸出血淋淋的双手爬到了洞口,老妇人的丈夫见是自己的儿子,连忙拉他出来,可是让他所料未及,大牛的下半身已经没了,他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告诉众人,地洞里有一条地龙。
老妇人的丈夫看着大牛咽气抱头痛哭,地洞里刮起一阵妖风,忽然幽森的地洞口出现一张血盆大口,直接将老妇人的丈夫和儿子大牛给吞了下去,随后便缩回到了地洞里。
村民们何曾见过这么恐怖血腥的事,他们被吓得脸色苍白如纸,纷纷掉头朝着村子里跑去。村民们非常淳朴,当他们从惊恐走出来后,再次陷入悲痛之中,为葬身地龙腹中的人而悲痛。悲愤之下,村中的男子发誓要除了地龙为死去的人报仇,但是被村中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们给拦了下来。
老妇人痛失丈夫和爱子,整天以泪洗面,身子骨日渐消瘦,村民们心中不忍,时常来探望,接济些粮食。然而平静一去不复返,原本村里只是丢一些家禽,后来一个个大活人开始莫名其妙的消失,村中一下陷入慌乱之中,村民自然想到了地洞中的那条地龙,年轻的男子们不顾亲人和长辈的阻拦,纷纷抄起农活的家伙事奔向地洞,想要杀了那条地龙。
他们在地洞周围布下了很多陷进,随后又抱着一堆堆柴火堆在洞口,点燃之后浓烟滚滚的进入地洞中,他们本以为可以将那条地龙给熏出来,不曾想那条地龙十分狡猾,并没有从洞口出来,而是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随着几位村民死去,其余的村民怒极之下,心中生出了勇气,带着恨意抄起手中的棍棒刀叉迎向地龙。
最后,这些村民无一生还。
村子里留守的人坐立不安,不停地站在村外张望着,等待着那些已经死于的村民归来,可是他们等来的却是地龙的报复。那一夜地龙进入村中,不停地攻击着那些村民,惊慌失措的村民哪有半点反击之力,一个个未能逃脱厄运。
老妇人因为丧子丧夫之痛,那一日没有离开屋子,因而奇迹般的生还了下来。这里是她生活地方,承载着她和丈夫、大牛一辈子的回忆,她又怎么舍得离开这里,所以一个人孤独地在这里守候着他们。
然而,那条地龙时而会在晚上在村中出没,寻找吃食。因此,老妇人但凡无要事便闭门不出。
忘川终于明白了为何这里死气沉沉,荒凉至极。为何挨家挨户都紧闭门窗,听不见半点鸡鸣犬吠。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这该死的畜生,如此嗜杀成性!难道就没有人管了么。”
老妇人无奈地笑了笑,“人又怎么斗得过妖怪呢,老婆子我也不奢想报仇了,只想安静地在这里等待着死亡的到来罢了。”
忘川心中一痛,谁会静静地等待着死亡,除非这个人已经对生活彻底失望了。在那条地龙面前,人命竟是如此脆弱。
他想起漠烟镇中发生的事,不禁也叹了一口气,在那些力量面前,人命又算的了什么呢?可笑的是那些拥有力量的人,宁愿为劳什子的天才地宝而大开杀戒,却不愿意伸手帮助这些无助的凡人。若是我有他们的力量,我一定要杀尽天下的妖怪,除尽一切不平之事。
或许,我这副经过改造的身体可以应对那条地龙呢?我身受重伤,却能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如今途经此地又遇到这等事,冥冥中难道不是上苍的安排吗?
忘川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杀了那头地龙。
“小伙子,都是些陈年往事不说也罢,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启程吧。若是天黑了,那妖物来了,到时候恐怕你想走都走不了。万一再有个闪失,那可是老婆子的罪过了。”
“老人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既然没有人来管此事,小子今日托大要找找那妖物晦气,若是运气好,小子宰了那头畜生报答您的施水之恩,若因此丢了性命,那只怪小子技不如人。”忘川起身对老妇人恭敬地行了一礼,便踏步离开了桌子。
老妇人一把拉住忘川,紧张地说:“小伙子别犯傻,村里那么多比你壮实的汉子都死在那妖物手上,你又怎么可能斗得过那妖物。听老婆子一言,赶紧离开这里吧。”
忘川将老妇人扶到桌前坐下,“老人家,您不必担心,小子并没有你所见的这么羸弱。您好深休息,待我去取了那地龙的命,到时候一起祭奠村中死去的人。”说完,忘川转身要走,那老妇人不愿松手,苦苦哀求道:“小伙子,就当老婆子求你了,你赶紧走吧,不要去送死了。”
一时间相持不下,忘川只好拉过凳子坐了下来,看着有些惊慌的老妇人用力地握着自己的手腕有些发疼,只好安慰道,“好,我不去找那妖物晦气,老人家您先把我的手松开吧。”m.xiumb.com
老妇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紧紧地抓着忘川,于是抽回了一直有些发抖的右手,“小伙子,刚才你可是答应老婆子了。别以为老婆子不中用了,你就欺骗我。你万不能去找那妖物晦气。”
“老人家,这天色也不早了,小子今晚可在此处借宿一宿吗?”忘川问。
“借宿?”老妇人看了看忘川,迟疑了片刻,随后点头说:“住在这里也可以,不过老婆子要跟你约法三章,晚上不要弄出任何声响,防止把那妖物引来;明天一早便离开这里,不要再打那妖物的主意,你能做到吗?”
忘川点点头说:“您老放心,明天一早我便离开这里。”
入夜了,忘川睡在了老妇人儿子大牛的房间,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老妇人之前与他说的事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四周静得出奇,连一点虫叫声都没有。
忽然,他感到一阵凉意袭来,阴嗖嗖的让他手脚一阵发凉,他感觉有人正盯着自己,于是猛地睁开眼睛。不睁眼还好,这一睁眼之后让他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缩,立马出了一身冷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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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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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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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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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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