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虽无雨,却有惬意的凉风吹过廊下。
东瀛近海,多有台风,水汽较多,加上建筑多为木质,容易被水汽侵蚀。
因此,廊下地板高出地面。
夏日,由于日照角度较高,为避免阳光直射室内,屋檐外都有加长。
这就形成了屋外加个长廊的建筑格式。
此时,洛清正坐在廊下,吹着凉风反省。
母亲纱织严肃地训导着他:
“清桑,虽然对你而言,才六岁就要考虑未来婚姻大事,的确是有点离奇······”
“但是,如果是现在着手考虑,你还有十年的光阴可以精挑细选。”
洛清低头不语。
前世曾有过被父母催婚经历的他,深深了解这些父母的心思。
只是不做声,也不回复,用沉默表达自己无声的抗议。
无论如何,才六岁就要考虑婚姻的事情,也太早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纱织停止了说教,深深吸气,上前就揪住他的耳朵,凑近了喊:
“到底听没听?!”
“在听!在听!”
沉默抗议,不到三分钟,就宣告失败。
“你从小就懂事,比别的孩子都要懂事,我也是知道,你打小就是有主见的。”
纱织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熊孩子固然很讨厌,可太懂事的孩子,本身太有主见,基本上一教就会,家长也会觉得失去了许多乐趣。
“这事情是很重要的,对你未来的前途,也是如此。”
纱织冷静地给他剖析利害,完全拿他当对等的成年人,而不是六岁孩子来看。
“你觉得妈妈在这个家里,是什么位置呢?”
纱织突兀地抛出一个看似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洛清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上杉纱织,出身上杉家。
在另一个世界,这个上杉家,是名门氏族不假。
然而在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却并非如此,仅仅是一地豪强之姓。
自然,上杉纱织的出身,就很低。
不可能是正妻。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的那个同年出生的妹妹法清院雅诗,其生母才是真正的法清院家主母。
嘶——这是一夫一妻多妾制?!
我竟然是妾生子!庶子!
难怪被贬下的是我,这里面不能说没有母家家世的拖累呀!
“是因为家世吗?”
他谨慎地望着母亲纱织的表情,小心地不去触及她可能的伤心事。
“妈妈不是妻子,难道是妾吗?”
纱织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至少,面色寡淡,没什么表情可言。
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纳妾是古礼不假,进入近代之后,十三代目曾明文下达法规,禁止纳妾,名义上男女同权。”
“可这怎么可能阻挡有权有钱人?他们总是要占有更多资源的,无论是土地,房宅以及女人。”
“因此,过去尚且有个妾的名义,近代后就沦为名分都没有的女人了,最多算情人。”
“只是近六十年来,人口老龄化,逐渐效仿西洋,放宽限制,允许‘有能力者’迎娶‘第二妻’,一夫多妻以微弱票数,通过决议。”
“我就是‘第二妻’,类似于古代的平妻,也受法律承认,只是继承权以及其他权益上略有削减。”
“这是世俗的规矩,接下来我要说说隐世的规矩。”
“世俗的法度,对大家族内部礼法的影响是有,但有限,不过即使如此,我的地位也要高出妾。”
妾的地位极其低下,类似于奴仆,没有人权。
“我在家里,依旧是主人,只在主母以及你父之下,内宅里同样有部分区域划给我支配······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惨。”
“在这个家中,我的地位由礼法决定。。.”
如果你当初赢了她,现在我纵然不是主母,但也可分庭抗礼。
顿了顿,这话在她心里转了转,终究还是没有吐出来。
时也,命也,这不能怪孩子。
“礼法很重要,你是分家,就不能越过主家,桩桩件件,都是如此。”
“换言之,因为礼法,你的婚事也必然要符合身份。”
“由于你本身是刚从主家分出,家主还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可以在普通分家之上,稍稍提高一两级进行挑选。”
“普通分家之中杰出者,也是可以与名门家系联姻的。”
“再往上,身份恰好对等的女子,就不多了。”
“这个圈子不大,本身其实能选择的余地,就很小。”
纱织一抚掌,右手握成拳状,支住下巴,做思索状:
“适宜的名门家系,好像这一代没有与你年纪相近的女子······”
洛清其实对所谓门当户对,持有客观的态度。
两个出身背景相似的男女,确实三观比较接近,也更容易有共同话题。
历史证明,门当户对,或许对自由恋爱是种扼杀与亵渎,但对婚后感情和谐,却是有利的。
因为爱情是短暂、刹那与异变的,它本质上如同轰轰烈烈的烈火,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心灵。
于是婚后不久,爱情就烧完了,只剩下一堆难以调和的矛盾。
比如前世著名的泰特尼克号电影后续,就有人合理推测了那对男女主角婚后结局。
如果照着偶像剧套路,肯定俩人突破世俗偏见,毅然追求真爱至上,然后周围人慢慢接受了他们,他们从此过着快乐的生活。
按照家庭伦理来拍,肯定是他们在一起了,女主和家里闹翻了,和男主结婚了,谁知道婚后没两三年,男主变心了,背叛了女主,于是女主展开一系列报复······
如果按照现实来拍,他们下了船,在一起没两个月,在热恋期终于决定结婚。
萝丝抛弃贵族小资生活,与母亲决裂,跟他来到贫民区,自己每日去工厂里当女工,赚取微薄的薪水。
随着时日推移,她姣好的容颜渐渐褪色,白嫩的双手磨出粗糙的茧子,失去保养皮肤因为饥饿明显消减······
终于有一日,看着爱人杰克给别的女人画画、调情,她积累多日的怨气,伴随着眼泪夺眶而出。
第一次争吵。
他们彼此指责,毒蛇般的语言,狠狠戳穿了热恋造成的盲目。
杰克是个小人物,而萝丝适应了小资生活。
他买不起她要的,她适应不了他过的生活。
热恋时期,任何事都是甜的,但热恋过去,一切是如此糟糕。
发现船上发生的一切只是一种意乱情迷,于是俩人和平分手,从此对方就变成了心里的一个名字。
事实上,这已经算是比较完美的推演。
实际上,还可以更糟。
杰克混迹于底层,他会赌博把海洋之星输掉吗?
他其实没有一技之长,或许会画画算一样,但他也没有成名,画画也赚不到多少钱。
那么他们,会不会因为生活的压力,菜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琐事吵架?
不同阶级的观念,可以在长时间的共同生活中很好融合吗?
.杰克明显是情场老手,他会移情别恋吗?
.萝丝能接受母亲去帮别人洗衣服赚钱吗?
萝丝能适应长期居无定所的生活吗?
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们下船即分手,彼此止步于热恋时期肉体的交流。
杰克真的爱吗?
或许只是贪恋她的身子,或许是名门淑女有征服欲,这方面因素更加多些。
萝丝真的爱吗?
或许仅仅是叛逆,或许是觉得新鲜,当然更可能是因为“吊桥效应”下的错误认知。
论门当户对的重要性,说个三天三夜,其实也说不尽。
洛清不是会被肥皂剧感动得眼泪哗哗流的小女生,也不是会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年轻人,他本质上是个有着前世今生加起来三十岁单身年纪的单身狗!
他倾向于门当户对,慢慢培养默契、亲情。
青涩的爱恋,初心动,在上一世,他真正的初中年纪时,早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妈妈,我赞同你的建议。”
“您可以让我自己选择吗?我更希望能与适宜的女孩,在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甚至一直进入到大学。”
纱织还是有些苦恼地思索着,修长白皙的左手,扶着额头,颇为头痛。
“清桑,现在不是选择的问题,是没有适龄女孩。”
她不怀好意地扭过头来,撕扯着自家儿子的面颊,看着那副小大人一样的面容上,流露出苦恼地表情。
随即她笑出了声来:
“哈哈,清桑真是好玩,就是要这样才有趣,整天跟个大人一样好无聊的!”
忍受着自家母亲的“蹂躏”,洛清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她搓来揉去,口中含糊不清地抗议着:
“妈妈,真的没有适合我的女孩了吗?”
“阴阳道的家系找不到,各地大小神社有没有适龄的巫女呢?”
“再放宽些,就算是世俗政商界的名门,也不是不可以啊!”
“我不挑的,只要性情合得来,家世也不是必须。”
纱织刚刚升起的一点心思,就被洛清一连串又急又快的话语,打断了。
她开始认真思考:
“这可不能将就,女方的家世,是很大加分一环,最好是能对你的前途有利。”
“你未来必然是要与妖怪、灵异打交道的,女方如果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对你而言就没有多少帮助了。”
“······这方面,哪怕你妈妈我,不是阴阳师后裔,但也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可以帮到你父亲,这才能嫁入到法清院家来呢!”
“妈妈也有天赋?”
“是什么?灵视吗?还是兽语?”wWW.ΧìǔΜЬ.CǒΜ
“是梦见哦,妈妈可以在预知梦中,预见未来的碎片·······虽然限制很大,但一旦真的看见的内容,近乎九成都会实现,是最上级灵视能力的一种哦!”
想到这里,她灵机一动,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有种莫名的气氛,无声间笼罩着她,让她整个人凭空多出了几分神秘的韵味。
就如同在昏暗的灯光下,举着水晶球,容颜笼罩在紫色兜帽下,语调不疾不徐的魔女那般。
却又有些微妙不同,多出几分历史沉淀的深沉灵性。
‘这是灵觉触发,进入了某种微妙难言的境界,莫非就是梦见,可这没有睡着啊······’
半晌后,纱织缓缓恢复正常,整个人仿佛虚弱了几分,微微喘息着,明显有些疲倦:
“有了,我回忆起来了······原来如此,昨晚我已经梦见了此时,此刻,与清桑你,坐在这里,谈论这些。”
“我的梦见,受了影响,迟迟不能意识到,只是本能地纠缠这个话题,直到此时,触动了灵觉,方才记起全部内容。”
“雪之下,是她的姓氏,有着雪女代代相传的灵力,很适宜你。”
“你们一定可以很好地相处的······我很期待呢~清桑。”
纱织抿唇轻笑,那双细眸,带着几分洞彻未来的神秘,让洛清好一阵不自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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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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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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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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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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