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建州女真派驻在大周的主要外交和情报负责人,讷图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京城中苦心经营,而且逐渐将触角伸向了整个北直隶。
这么多年里,他不但把顺天府诸州县一一走遍,同时像临近的永平府、河间府、延庆州、万全都司以及更南面的保定府和真定府他也都一一踏足考察过。
他甚至还去过山东,沿着运河乘船一直到济宁,深入考察了运河沿线的水土道路和城镇,方才返回。
去年趁着蒙古人入侵,他还去过山西,亲自考察了大同府和太原府,并从偏头关出塞进入蒙古人地盘,从万全都司的独石堡悄悄潜入返回。
可以说这十多年来,大周的富足强盛牢牢的刻画在了讷图的心中,但是这却更刺激了讷图对大周土地、人口、财富的渴望。
大周太富饶强盛了,随便拉出一府人口都能比建州女真还多,但大周也太孱弱了,他们虽然名义上有百万大军,但是真正能打称得上精锐之师,可堪与女真披甲之士一战的,不过超过一半,甚至可能只有三四成,当然,即便是三四十万精锐,真要集中起来,一样能把建州女真灭上三次有余。
但账不能这么算。
此消彼长,大周的日渐衰弱,每况愈下,肉眼可见,而建州女真却是不断吞并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蒸蒸日上,同样肉眼可见。
而大周还需要从嘉峪关到宽甸六堡上万里的边墙防御,蒙兀儿人,蒙古诸部,都是他们的敌人,他们能把他们的精锐有三成用在应对建州女真身上已经非常难得了。
这还没有说大周内部这些官员武将们的勾心斗角,内讧不断,在讷图看来,这就是天赐给建州女真的良机。
汉人有句话讷图烂熟于胸,天予不取,必受其咎,现在大周内部的乱斗局面正在加剧,虽然他们朝廷内部也还有一些有识之士在努力拯救,但在讷图看来,一个从骨子里都开始腐烂的朝廷,单靠几个士人官员是不可能挽救回来的,即便是皇帝也做不到。
而这恰恰是建州女真的机会。
想要在大周这具身体上撕扯下几块肥肉饱食一顿的人不少,建州女真只能算是其中一份子,林丹巴图尔也算一个,土默特人呢?可能是被大周喂得太饱,使得这帮土默特人丧失了主动撕咬猎物的血性,但如果当大周真正轰然倒地时,这帮土默特人也一样会化身为野狼。
还有谁?倭人?以及那些佛郎机人和红毛番?白莲教?
大周太大了,它若是倒下,足以满足所有人的胃口和野心,甚至会吃撑着,讷图默默地想着。
“虎食人卣,好,这具来自商代的虎食人卣被这位丙字四十二号的客人拍得,底价二千两,成交价二千六百两,……”
“好,我们再来看看这一具白釉童子诵经壶,这是一具最为经典的定窑精品,产自咱们北直隶的定州,距今约六百年,大家可以观赏一下,诵经壶以翻卷的经卷为壶流,经卷中心为壶嘴,童子身体中空为壶腹,造型优雅圆润,头部有孔以注水,构思精妙,堪称定窑中的精品,……”
做出点评的是仍然是徐宏均,满脸沉醉之色,“这类定窑中的精品,老朽一生中大概见过的不到三十件,每一件都称得上是可以传家之宝物,若是在座诸位真的囊中丰足,决不可失去这样收藏的机会,……”
“……,所以老朽给出的建议价位是三千二百两!”
“这一具窑变鸡血红盘是出自咱们河南禹州,……,内行人都懂,‘钧瓷无对,窑变无双’,‘入窑一色,出窑万彩’,钧瓷的难得可见一斑,但是这一具窑变鸡血红盘却是难得的珍品,如果不是囊中羞涩,老朽真的想要把这件奇珍纳入囊中,……”
伴随着发卖在上午连续出彩,进入了一个小高潮,尤其是这具钧窑的鸡血红盘更是一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包房中的一干客人也都被吸引住了,甚至连忠顺王都忍不住怦然心动。
“紫英,这玩意儿是从谁家里搜出来的?”
忠顺王第一次拿起了手中的拍牌,把玩着。
“怎么王爷心动了?”冯紫英笑了起来,“您不是说只想来看一看字画么?怎么也对这等瓷器也感兴趣来了?”
“呵呵,钧瓷珍品,可遇不可求啊,孤还真没想到这帮人还有人懂这个,居然还能藏有这种奇珍。”忠顺王环顾四周,看着自己这一间房里都有几个人跃跃欲试,“诸位兄弟就不要和我抢了,这件器物,我要了。”
“王爷,您把咱们这房里的给劝住了,可这来自江南山陕的商贾,可不知道这些,他们也不是不识货,肯定不会放弃的。”冯紫英提醒一句。
忠顺王轻哼了一声:“孤难道还能强压谁不成?只是不愿意和几位兄弟争抢伤了和气罢了,至于其他人,孤不介意。”
冯紫英轻笑了起来,他知道这件鸡血红盘可算得上是一件珍品,便是请来的几位估价都在八千两以上,如果稍微竞价一番,突破万两不在话下。
不出所料,当一开始竞价,这具鸡血红盘便引来多人的激烈争夺,价格扶摇直上,迅速突破一万两,在忠顺王连续加价的情况下,最终忠顺王还是以一万二千五百两拿下了这具钧窑窑变鸡血红盘。
冯紫英啧啧不已,这可真是舍得,一万二千五百两,就算是从内喀尔喀人那里赎京营将士都能赎多少人了?可就只能换来一个只能看不能用的瓷盘,值么?真不好说。
午间休息,包房的客人都有专门的茶点午膳,而大堂的客人就只有茶点了,而莫后光和柳敬亭都乘兴说了一段《说唐》和《水浒》,精彩的片段吸引了在座的客人们拍案叫绝。
冯紫英也很认真地听了师徒二人的评书,的确是极有造诣,抑扬顿挫,让人心忍不住跟随其言语跌宕起伏,心潮澎湃,叹为观止。
饭后便开始进入了重头戏,像明宣德的青花红彩鱼藻纹盖罐、汝窑的三足樽式炉、哥窑的灰青釉鱼耳炉、钧窑的月白釉出戟樽和玫瑰紫釉菱花式花盆、每一件都是价值数千到上万两不等,还有苏汉臣的《秋庭戏婴图》、孙位的《竹林七贤图》、元代吴镇的《溪山高隐图》,赵孟頫的《水村图》、黄公望的《快雪时晴图》,几乎件件都是精品。
连冯紫英都忍不住下手购置了几样,比如钧窑的玫瑰紫釉菱花式花盆和吴镇的《溪山高隐图》与黄公望的《快雪时晴图》,其中黄公望的《快雪时晴图》更是以高达一万五千两银子方才拿下,即便如此也引来忠顺王和忠惠王的艳羡。
忠顺王也拿下了三幅书画,一幅是五代董源的《寒林重汀图》,一幅是董源的《溪岸图》,还有一幅是元代张舜咨的《鹰桧图》,本来这幅《鹰桧图》冯紫英也看上了,但是忠顺王却是一定要拿下,冯紫英见其态度坚定,也就没有与其相争。
这个高节奏的发卖在傍晚间进入了最高潮,倪瓒的《渔庄秋霁图》,元王蒙的《葛稚川移居图》,赵佶的《芙蓉锦鸡图》,范宽的《秋林飞瀑图》,还有龙泉窑的青瓷模印缠枝牡丹纹凤尾尊,青瓷褐彩玉壶春瓶,白釉龙首莲纹大净瓶等,单单是这十来件器物和书画,冯紫英粗略估算就卖出了超过二十万两银子,简直让他都忍不住心潮澎湃。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古董书画实在太丰富了,但是价格却真的不便宜,盛世藏古董,乱世存黄金,要说这个时代真是盛世,冯紫英心中都没底。
整个发卖一直持续到了亥时才算是结束,这也大大超出了冯紫英的预料,实在是几位“评估师”难以忍嘴,遇上好物件都滔滔不绝地介绍,当然这也是好事,极大地激起了购买者的兴趣,也使得他们更愿意竞价。wWW.ΧìǔΜЬ.CǒΜ
当客人们的马车小轿渐渐离去时,冯紫英这才负手回到包房中。
汪文言、吴耀青和傅试已经早早等候着了。
“怎么样?算出来了么?”冯紫英其实已经大概估算了一下,今日拍卖这一百多样古玩字画,基本上是所收缴的财货最值钱的物事了,按照他最初的估计,只要能拍卖到八十万两就算是比较满意了,但现在看来,自己大大低估了这一轮拍卖引发的热潮,他粗略算了那些最值钱的几十件都应该超过了八十万两银子,如果再加上其他,起码在一百二十万两以上。
“回大人,已经算出来了,一共是一百六十七样发卖物件,无一流拍,全数卖出,而且每一件都有溢价,并无一样以底价拍出,总计所获一共是一百三十五万四千六百两银子。”傅试迫不及待地报告好消息。
“好!”冯紫英心中大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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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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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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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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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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