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地下几具尸体,张瑾也微微色变:“紫英,你还是下去最好,不要再在城墙上逗留了,这里多你一个人也无益。这两人应该是提前藏匿在城中的叛军刺客,以刺杀来制造混乱的,刚才在那边也遭遇了这种情形。”
冯紫英也有些尴尬。
自己在这城墙上居然还成了添乱的角色了。
本以为自己的武技起码对付三五人没问题,但是现在看来,这等你死我活的浴血搏命中,自己这几下把式还真的不够看。m.χIùmЬ.CǒM
不过终究自己也是杀过人的人了,看着眼前这具还捂着脖子被火铳一击毙命而死不瞑目的汉子,冯紫英也只能说一声对不起了,自己从来就是一个只求结果的人。
这支自生火铳是临行前冯唐专门给冯紫英的,是从南边儿买回来的舶来品中的精品。
据一名商人说是花费了一千二百两银子,足见其昂贵,专门送给冯唐的。
现在冯唐把它送给了自家儿子作为护身利器,没想到还真的排上了用场。
冯紫英之前就试过枪,的确打造得相当精致,而且还不是转轮式的自生火铳,是击发式的自生火铳,设计巧妙,制作精美,各种部件也是精心打造,即便是在欧洲都能算得上是精品,难怪如此昂贵。
就是不知道让这大周按照这一支自生火铳来仿造能否可行。
但是冯紫英估计要仿造的话,很多部件上恐怕难以达到这种水准,而且价格也可能达到天价。
纵然达不到一千二百两银子,但是估计花费上百辆银子未必都能做得出来,而且质量也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这涉及到一整套的工业化体系,哪怕是最初级的工业体系,从工匠到设备和枪管的钢质,每一样恐怕都要让在这个方面没有多少基础的大周束手无策。
“喂,你还没有回答我话呢。”眼前的少年郎见到冯紫英有些走神,忍不住道:“能不能把你这支火铳让我看看?”
冯紫英这才惊醒过来,摇摇头:“现在不行,这玩意儿太精贵,还有用,不过此战结束之后,倒是可以借给你玩一玩,对了,还没有请教这位公子……”
少年郎脸略微一红,但是迅即正色下来:“我姓尤,就住在这甘州城中顺城南街尤府。”
尤府?冯紫英初一想是不是和尤世功三兄弟有关系,但是一想尤氏兄弟世居榆林,和这里相隔数千里,可能性不大。
“尤小哥怎么会到城墙上来?”冯紫英很好奇,他开始还以为这是张瑾去召集的护卫家丁,但一看这女孩子模样,也不过就是十五六岁,哪怕她是男孩子,也不可能轮到喊这类人上阵才对。
“若是甘州陷落,怕是人人都跑不掉。”尤小哥抿了抿嘴,“我本意是来看看形势,若是不行便要早做打算,……”
“你家里难道没有其他男人,让你来?”少女脸一红,她不知道对方是否看出了自己的女扮男装,故作镇静地道:“我来看看而已,只是没想到……,我想问一句,这城到底还能不能守住?”
看见旁边的张瑾正在分派人员,冯紫英也就没有再和这个“救命恩人”多说下去,“守不守得住,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最好回去做好准备才是,若是有什么情况我让人通知你,顺城南街尤府,我记住了。”
看见冯紫英郑重其事的模样,少女点了点头,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而眼前这个青年肯定是一个不简单的大人物。
……
当叛军第二轮攻势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缺乏足够的攻城器具成为了制约叛军发起更大攻势的最大问题,叛军一度想要堆土攻城,可是甘州城四周松散破碎的黄土成了最大的问题,除非有充足的布袋,否则根本难以实现这个目的,而一旦出现这类迹象,集中攒射的弓箭手就会成为收买叛军性命的最大噩梦。
看着眼前了额际裹着浸染了血丝的白布条,满脸杀气的何治胜,这个时候冯紫英才觉得这家伙有点儿铁血悍将的气势了,最开始的手足无措和紧张仿佛就是表象。
不过也能理解,从未扛起这样一副守卫甘州这样大城的任务,他就是一个游击,连参将都不是,突然间就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全城几万人的身家性命都汇聚在他肩头,不能不让他有些紧张。
“还是守不住。”把手中粗大的环刀往地上一搁,何治胜没有废话:“他们是云梯和攻城车撞城车太少,但是我得到的消息,刘东旸攻下了六十里外的西洞堡,在那里督造云梯和攻城车,最迟明天晚上就能抵达城下。”
“何将军,我感觉今日这两轮进攻叛军的战意并不强,才死了多少人就退下去了?”张瑾皱了皱眉,观察得很细致,提出了不同看法,“他们城下有七八千人,但是却只死伤了不到一千人就不肯再战了,……”
“张大人,刘白川让刘东旸部打主力,可刘东旸部知道明天就能有足够的攻城器械到来,当然不肯去送死,自然就不肯上心了。”何治胜沉声道:“但一旦明日刘东旸把攻城器械送到,亲自督阵,无论是他自己的本部还是刘白川部,都不敢再这般怠战,只怕我们连明晚都未必能熬得过去。”
“世兄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撤?”冯紫英忍不住问道:“那东大仓里的粮食怎么办?”
甘州城里有着整个甘肃镇最重要的粮仓——东大仓,又叫甘州仓、大仓。
东大仓里还有数万石粮食,那是支应甘州周边包括肃州卫、甘州五卫、山丹卫以及高台所、镇彝所边军的主要粮仓,整个甘肃镇西部诸卫所都要靠这里的粮食生存下去。
而一旦放弃,那几乎意味着要彻底放弃甘肃西部诸卫所了,而放弃了再想拿回来,且不说被人会不会给你整个机会,就算是能拿回来,那要付出的代价会有多大,想都能想到。
西南面活跃在西海的火落赤、永谢布的巴尔虎台吉以及土默特的真相台吉部都早已经垂涎这里,只不过对大周仍然有畏惧之心,所以只敢袭扰而不敢大举进入而已。
这还没有算是西北面活跃在哈密的蒙兀儿人,更是早就想要越过嘉峪关东侵了。
没有了粮食,无论你是烧毁还是丢弃给叛军,都意味着这是要放弃甘肃西部诸卫镇,这是谁也不敢轻易表态的。
何治胜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话。
撤不撤不该是他来表态,他就是一个游击将军。
没有总兵,副总兵不知所踪,参将重伤不醒,这都不是该他这个游击将军表态的理由。
现成的兵部右侍郎兼三边总督特使,还有这一位龙禁尉的千户大人,该是你们来决定了。
“不能撤,撤了甘州恐怕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张瑾摇了摇头,“烧毁了粮食,恐怕叛军进来就要屠城烧城,丢下粮食,叛军恐怕就能依次为根基,朝廷要收复这里,难上加难了。”
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叛军在这里站稳脚跟,那西北的蒙兀儿人和西南的西海鞑靼诸部恐怕都会乐于见到这样一个独立于大周的势力存在,而大周要想收复这里,恐怕就不仅仅是当初要面对素囊的威胁了,而要面对更多的敌人。
“不能撤?那怎么守得住?”何治胜忍不住了,“我只有一千多人,今天一天已经折损了三百多人,兄弟们已经很有怨言了,肃州卫和镇彝所大概还有五六千人,可是他们根本就赶不及了,而且他们也不敢一下子把兵力抽空,怎么办?”
冯紫英也陷入了沉默,这不是玩游戏,孤胆英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行就是行,狂妄自大就是自取灭亡。
今日一战如张瑾所说,叛军的攻势并不算凶猛,否则守军解决不可能如此简单就应对下来了,可能就是刘东旸未到,而刘白川不愿意折损自己本部兵力而已。
但他注意到了张瑾主动提出不能撤,这让他有些惊讶。
这不该是张瑾的表态,或者说他不应该如此表态,在何治胜明确表示受不住,而自己态度还未明确时,以他的性格该是保持沉默才对。
心中微微一动,冯紫英想起了什么似的。
“张大人,刘白川部龙禁尉中可有人?”张瑾一怔,而何治胜却是一凛。
张瑾缓缓点头:“有,但是级别太低,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冯紫英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按照惯例边军各部中都有龙禁尉的人,但是基本上都是隐匿身份,只监视主将的言行,不过效果有多好,不好说,起码宁夏镇的反叛龙禁尉就明显失职了。
“那今日张大人说刘白川部战意不强,可否有其他原因?”冯紫英沉声问道。
张瑾迟疑了一下,“刘白川是最后才加入反叛的,传来的消息是他不是很愿意,但是迫于土文秀、许朝各部都已经反叛,他如果不跟随的话,恐怕就只有被吞并甚至斩杀,……,但是这一两个月里,他的表现又相当凶悍,每战必身先士卒,所以……”
冯紫英眼睛一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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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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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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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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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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