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面色依然如先前冷峻,但冯紫英还是能从对方的眼眸中觉察到一些先前没有的森冷决绝。
“走,铿哥儿!再不走来不及了,怕是起匪了!”
冯佑久在边境之地厮杀,站在墙垛口只是简单的一望,就能窥测出一个大概。
山东素来就是响马丛生之地,当年刘六刘七起家于北直隶,但实际上真正壮大还是得到了山东响马的支持之后才真正起势起来的。www.xiumb.com
黑压压的一片人虽然混乱不堪,也没有骑乘,但是人数至少在一两千人以上,再加上他也发现到了东南角升空而起的黑烟,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有接应的里应外合之举。
问题是让冯佑感到不可思议而又难以抉择的是怎么会在临清州这样的运河腹地起匪?
要知道临清卫再是不济,卫所的游击将军也能拉得出几百精锐来的,像这等未经战阵的乱匪要想和卫所精锐交锋,那几乎就是白送死差不多。
但是这城里举火,却又让冯佑感到无法想象了。
州城里举火可不是一帮乱匪能做到的。
这临清州是什么地方?北地有数的水陆码头!
州城内豪商大贾云集,几乎大一点儿店面商家都少都要几个护卫,要想在城内举火接应,若是没有城内人的掺和,冯佑是不信的。
这里的牙行和里正结保不是其他地方可比的,这也是他最难以想通的。
先前其实他也就觉察到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但在临清州呆了几天,加上来临清之前他就听说了宫中派出的税监在临清州折腾得天怒人怨,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他不信谁还敢在卫所眼皮子底下寻死。
但这世道还真的让他没预料到。
“走!”从车上下来的冯佑,一只手提起还站在车辕旁发愣的小厮抛上车,然后马鞭疾扬,健马吃痛,猛然扬蹄奔行。
站在那两堆货旁的浑人也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懵了,城里边烟火大作,码头外则是人潮汹涌而来。
“还不滚开,各寻出路,真要等到这里找死不成?”
冯佑怒喝一声,这才把一干人喊醒,两名浑汉这才忙不迭跌跌撞撞的向码头上跑去,估摸着是去寻管事的人去了。
而冯佑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手中连连扬鞭,健马吃痛狂奔,驱车直入。
“佑叔,现在怎么办?能上船么?”冯紫英顾不上跌在车辕上痛得眼圈都红了的小厮瑞祥,吸了一口气问道。
“来不及了。”冯佑虽然不知道这临清城里究竟出了什么幺蛾子,但是久在边关和鞑靼骑兵斗智斗勇让他能够嗅出这里边隐藏着的浓浓阴谋味道。
敢于在临清卫所眼皮子下造反,如果这背后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他不相信。
“那我们先进城?”冯紫英看了一眼已经乱成一锅粥的码头上,此时头脑已经开始飞速旋转起来,“我们进内城?”
“怕是进不去了。”冯佑摇摇头。
换了是他是守将,此时只怕也早就把内城城门封死,在没有摸清楚外边底细之前,没人敢轻易开内城门。
那里边从州署、兵备道署、卫署、学暑到都察院行台、布政司分守行台,七古八杂的一大帮子人,还有林林总总一大堆家眷,还有内城的粮仓,这种情形下,哪里敢轻易开门?
若是被乱匪趁机抢了进去,那真的就是成了丢失城池祸及全族的祸事了。
码头上早已经乱成了一团了。
一帮子四处奔走的力夫挑夫,还有那惊慌失措的货郎小贩,各家商铺货行的管事人等,都如同炸了营的麻雀,四处奔散。
有的想要上船,而之前早就封了航,不准片板离岸,一干水手也都被赶到岸上,急切间哪里还来得及?
先前过来的时候还觉得这市面上比起以往清静了许多,但此时一见,陡然间又是一片熙熙攘攘,只不过这个却变成了狼奔豕突,乱成一锅粥了。
临清州城和其他地方还有些不一样,原本沿袭前明,洪武年间以砖城为城,但是随着会通河的开通,漕运和商贸日盛,迅即在砖城西南面的中洲地界上,也就是被会通河环抱的那一处所在形成了繁盛的集市。
但在前明正德年间,山东刘六刘七起兵,波及繁盛一时的临清,山东响马冠绝天下,将原本仅有土墙围城的临清城围攻而下,得到了大量粮棉丝布茶和军资补充,声势复振。
按照某位野史作者所言,若非刘六刘七攻下了临清城重振了声势,只怕前明大军便不能被刘六刘七牵制在山东河北,而大周也不能游好整以暇的拿下江南湖广,最终才奠定了大周王朝的根基。
碎皮街那边涌出一股人流,开始沿着大宁寺和竹竿巷一线点燃了几家店铺,乌黑的浓烟伴随着闪动的火苗开始肆虐。
这里是中洲最繁华的街市,很多都是木质结构的店面,一旦烧起来,恐怕就会连绵成片。
“走,先走东面,看能不能喊开永清门进城!”冯佑也有些着急了。
他已经意识到今日这临清城里怕是不能善了,这等声势,那巡检司衙门一帮酒囊饭袋怕是早就缩了,只是他不知道砖城中的卫军为何不出来。
冯家老宅就在永清大街旁的横巷里,紧邻蝎子坑,从横巷里出来可以直接上永清大街向北就是永清门,但是唯一不清楚的就是不知道此时此刻能不能喊开永清城门了。
冯家在临清城也算是望族,但是这等危险时候临清卫军却未必会买冯家的面子。
冯唐三年前被解职归家,一直在家赋闲,当下正在谋求复起,所以冯唐才未能来这一趟,让冯紫英代替。
“走永清门那边要绕开进德会那边,我看从大宁寺那里出来的乱匪就是从大宁寺那边过来的。”冯佑其实对临清城里的情况也不太熟悉,但是起码比冯紫英和小厮瑞祥清楚一些,大略知道路线方向,“可能只能走弘济桥那边了。”
街面上越发混乱,一些机工织工装束的人也从南面街市冲了出来,四散奔逃,加上宾阳门棉花市集里也有人在纵火,整个中洲四处起火,浓烟四起,喊杀声阵阵。
“走!”冯佑催马疾奔。
马车绕过前面一堆正在燃烧的门板倒塌下来形成的路障,然后再往前行已经能看到一堆人正在抬起巨木撞击一处商铺的铺门。
而另外两个泼皮正纠扯着一个乐伎打扮的年轻女子怀里的包袱,恶狠狠的将其打倒在地,抢走对方的包袱。
看见冯佑一行过来,两个泼皮眼睛发亮,打了一声呼哨,正在撞门的那群人中顿时分出来七八个人便往这边涌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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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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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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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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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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