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在参谋介绍完之后,开始讲述自己的意图。
“围攻任丘,彻底解决王好义在河间府境内的落脚点,我让河间府那边也出兵策应,但这不够,任丘这边米衡不会增援,但是在安州那边,我估计周印肯定要去增援安州,这样最好,我们可以来一场围点打援,在安州城外伏击周印援军,在击溃援军之后,彻底解决安州,再反过来收复雄县。”
武将们目光都落在了沙盘上,默默地盘算,如果是自己,该怎么来打这一仗。
三部乱军数量不算少,加起来也有四万多接近五万人,要彻底歼灭不是做不到,但是关键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拿下。
总督大人立下了军令状,涞水之战根本算不上,这东部乱军歼灭战,才是真正的第一战。
“大人这是打算双线齐发啊。”麻承勋摸索着下颌,目光幽邃,“不过大人,打任丘简单,但是要吃下安州可不简单,米衡那只乱军数量虽大,但战斗力很一般,可周印的乱军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冯紫英泰然问道。
“周印的来历大人可曾知晓?”麻承勋显然也是下个一番功夫的。
原本以为从宣府总兵奉调回京,看起来倒也光鲜,但对于长期在边镇上厮杀的人来说,这却有些乏味了。
五军营大将,人家求之不得,可若是要一辈子困在这京师城里,那也太过无趣,麻承勋可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好像是逃卒出身?”冯紫英想了想才迟疑着道。
“不是逃卒,而是逃官。”麻承勋呵呵一笑道:“说起来还是末将的熟人呢。”
麻承勋这一说,倒是把大家的兴趣都勾了起来,连冯紫英都来了兴趣,“承勋,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儿?”
“说来话长了,周印要说也是武家子弟,不过其父是小官,我印象中应该是一名百户吧,他自幼习武,熟读兵书,元熙二十九年参加武考,在宣府镇考中武进士,如果不是内里有些猫腻,他该是宣府镇的第一名,……”
“元熙三十年,兵部举办九边大比武,他代表宣府镇出战,当时他应该是一名百户了,箭射风摆柳,震惊全场,后来一柄斩马刀连败十三人,大家都以为他不是武状元也该事武榜眼或者武探花了,结果到后来却悄无声息地湮没了,大家都很奇怪,但兵部也没有一个解释,加之那一次大比武的确人才辈出,那一年末将也去试了试,说来惭愧,排序九边全军第四十六名,……”
话虽如此说,马孔英、尤世威、马进宝、土文秀几人却都知道这不简单。
这是纯粹的比拼武技,没有半点花巧,而且你武技强也未必就作战强,也不一定指挥得力,所以这没有可比性。
但武人么,武技强肯定还是值得佩服的。
土文秀咧嘴一笑,“没想到麻大人也参加了那一年的九边大比武,末将那一年也去了,代表宁夏镇去的,去的时候信心百倍,自以为再怎么也得要弄个前十来玩玩,结果排名九十九,东旸也去了,自负神力,和我说跑不掉前三,结果排名十八,……”
这一晃就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初这些人都还只有十多二十岁,现在却都是人过中年了,无不唏嘘。
“后来才听说,周印其母一直笃信闻香教,所以自幼受影响,军中已有觉察,后来便有意约束,再后来其越发愤满,自然就不服管教,最终沦为逃官,还被通缉了几年,只是后来白莲教越发泛滥,这事儿也就没有人追究下去了,若非今日专门提及这个周印,我又问了问他的籍贯出身,我也不敢肯定。”Χiυmъ.cοΜ
“此人战术指挥能力如何?”冯紫英问道。
麻承勋摇摇头,“这却不知道了,他脱逃怕也有十余年了,四处漂泊,而且逃离时,连都司都未曾当到,或许武技未曾放下,但要说指挥战术,属下以为就未必了,当然,这只是属下个人看法,并无依据。”
麻承勋这番话倒也中肯。
你在白莲教中,也许可以靠武技出头,但指挥军队组织行进打仗,那却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也无从判断。
“若是这样,倒也不可小觑,这白莲教中本身就有咱们九边军中不少逃卒,当年我还在永平府当同知时便专门查过,世威,当时是世功总兵安排世禄来协助我查的,我印象中潘官营、建昌营、台头营、徐流营以及石门寨周边几个营寨都有查出,而且还逃了不少,后来我在丰润那一次河边遇刺,就应该和这帮逃卒有些瓜葛。”
冯紫英继续道:“如此多的逃卒进入白莲教,这也是朝廷的责任,此番战后,朝廷也当要在教化和律法和律法上好生整饬一番,以防日后还有此类会党滋生的土壤。”
冯紫英随即转头问汪文言:“文言,刑部那边的行动呢?”
“那边传来的消息,已经紧急行动起来,但是急切间为求一击必杀,所以尚需时日,所以还要稍微缓两日。”
汪文言的回答没头没脑,其余几人都听不明白,但冯紫英也不解释,这种事情知晓人多了没有意义,只求效果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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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丘。
掘鲤淀旁铁灯竿庄。
掘鲤淀实际上就是五官淀的一处溢流所在,每当五官淀涨水,便会溢出,沿着东北二流十里地变成掘鲤淀,据说这一处地方有旱地金鲤,唐时有农人挖地掘出,献给朝廷。
白泰稳稳地依靠在树干上,目光却一直锁定在小树林旁的路上,嘴里嚼着草根。
嚼得很细很慢,似乎要把这一把草根味道彻底品出来。
“确定进了庄子两个时辰了?”
“确定。”半蹲在树下的手下很肯定地回答:“廖小二从昨日就一直扮货郎跟着,上午进的庄子,若不是上线传来消息,还真不知道这厮还是一个孝子,又怕死,三更半夜出城,寻常人谁能想得到?”
“小二这厮别给我出漏子吧?”白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背上的大弓。
“放心,都做老了这种事儿了,何况小二就是高阳人,口音也差不多,来过这边许多次,只是这铁灯竿庄还是第一回去罢了,什么异常他回传信出来,黑头在庄口盯着呢,会发信号。”
三年没出过任务了,这一次却是白莲教人。
也不意外,折腾得这样了,朝廷被弄得焦头烂额,自然各种手段都要用上来了。
不过这个家伙即便是被自己射杀了,那又如何?
三千多人的队伍不可能就这么散了,不过想到他还有几个弟兄,估计这谁来当首领,还得要争斗一番了,也许这就是朝廷的目的?
白泰不清楚这一次朝廷动用了多少这样已经隐居的人,但他知道自己熟人老友中有两个接到了征召,看样子动作不会小。
大家各自任务目标也不同,他也不问,这是规矩,哪怕大家都是刑部里吃官饭的。
他善于用箭,另外一个熟人善于乔装用毒,还有一个就是爱设机关了。
各有各的本事,也会选择不同的场镜,大家都各行其道。
天色已经放明,这个季节,天亮得很早。
“泰哥,黑头发信号了,应该是出来了,从庄南出来的,不出所料。”树下男子正用千里镜兴奋地看着:“这玩意儿真的厉害,看着就像在眼前一样,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给弄坏了,郎中大人会不会剥了咱们的皮?”
白泰没有理睬树下小弟的废话,此时他已经全身精气神都调动起来,轻舒猿臂,双腿稳稳叉在树干枝桠上目光如隼,一动不动地低着前方八十步外的路上。
很快几骑出现在道路转弯处,卷起漫天黄尘,速度很快。
白泰此时心中已经再无半点杂念,晋入有箭无我的阶段。
当先三骑一掠而过,白泰毫不理睬,虽然他可以在几息间射出七箭,这是他的极限,但用在这些人身上没有意义,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居中七八骑速度不一,那一骑身着黄褐色罩衫的魁梧汉子在其中若隐若现。
根据传出来的内线消息,就是目标了。
白泰目光沉静,身体倚着树干,手中大弓沿着目标行进细微的移动。
忽快忽慢地其他几骑严重干扰了他的瞄准,但是他却不心急,只要不是得到消息特意针对,总会有机会,他不担心。
一行十余骑迅速通过了最佳射击路段,树下观察哨都有些着急了,但是却不敢做声,深怕影响了泰哥的发挥。
跟着泰哥出任务这么多年,泰哥从未失手,他虽着急,但绝不多言。
一直到骑队都快要消失在黄尘中,一个微微的拐弯,一道间隙露出,白泰稳稳扣弦张弓,“嘣!”
九月初七,白莲教掌灯赵公权被射杀于掘鲤淀铁灯竿庄外五里地处。
九月初八,赵公权二名结拜兄弟为争夺乱军领导权内讧,未等王好义来得及调和,九月十二,蓟镇尤世威一部与京营土文秀的神机营,率军勐攻任丘。
九月十四,任丘下,斩乱军二千七百余人,其余皆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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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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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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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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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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