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回家,许庭生坐的是早班的火车。
绿皮火车依然慢悠悠的穿山越岭,因为是阴雨天,窗外没有那么明媚,上次一起坐车的是六个人,这次少了apple和方云瑶。
四个人有点沉默,许庭生从列车员的推车上买了两幅扑克,说:“我们四个打双扣吧。”
宋妮拿过扑克,对付诚和黄亚明说:“咱们三个斗地主吧。”
世上有一种悲剧是,你以为别人三缺一,结果人家斗地主。
许庭生可怜巴巴的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指着宋妮手上的牌说:“出这个,出这个,他们俩手上没大小王了。”
宋妮不理他,扔出去一对三。
“死定了,唉你,怎么就不听劝呢。”许庭生说。
黄亚明说:“过。”
付诚说:“过。”
许庭生知道自己被孤立了,他说:“你瞧你们这这情绪闹的,宋妮一个女孩子也就算了,黄亚明、付诚,你们俩大老爷们怎么也这样?”
黄亚明看了看许庭生说:“三条八。”
付诚说:“过。”
许庭生那个抓狂啊,他说,你们再这样我急了啊,我也要孤立你们,我一个人,孤立你们三个;他说,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倒是提啊,虽然提了我也不会接受。
黄亚明和付诚看了许庭生一眼没说话,想摆冷脸,嘴角却幸灾乐祸的笑着。两个人其实没到一定要对许庭生孤立仇视的程度,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照顾宋妮的情绪,必须站在统一阵线。
最终还是宋妮自己没忍住,沉着脸一字一顿说:“许庭生,我觉得你对apple不公平。”
相对付诚和黄亚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孤立,宋妮作为一个女孩子,情绪总是更容易扩大化一些,同时也更需要宣泄。
她说了第一句,然后就止不住了,带着情绪一溜儿说下去:
“我不知道你说过的那个项凝是谁,是什么样子,我不认识她,但我认识apple,我就觉得apple好,就觉得你对她不公平。
好吧,那不说项凝。那那个陆芷欣呢?她比apple好,还是比apple做得多?……
凭什么,一个陌生人受伤害了你都会去哄她?还是那样的哄法。而apple呢?apple却没有。
许庭生……前天,我真想替apple把那朵花扔你脸上。”
宋妮情绪很激动,说完了,挂着泪花扭头一直看着窗外,赌气不理许庭生。
许庭生推了推黄亚明手臂,说,帮忙哄一哄。
车厢过道上,一名妈妈举着孩子穿行,嘴里喊着:“让让,让让,娃儿要尿了。”
于是许庭生想起apple,她坐在自己对面,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像宝贝一样哄着,她也这样抱着小朋友穿过人群,回来的时候对着许庭生得意洋洋。
许庭生还记起来高中毕业的那场球赛,自己进球后捧着一颗“心”跑过整片看台,那天晚上apple对他说:“许庭生,我喜欢你。今天你捧着一颗‘心’从看台下面跑过,我就哄自己说,那是给我的,……你知道吗?我特别擅长骗自己,从小到大都是这样。”m.χIùmЬ.CǒM
这样的美好,哪怕是假的,许庭生给了陌生的陆芷欣,却没有给已经走进心里的apple,那个因为知道自己情绪不好,大半夜启程赶来送自己上学的女孩。
那天,她说,许庭生你就像个孩子。这是第一个把许庭生当孩子看的女孩。而别人,看到的多是许庭生的成熟、沉稳与强大。
曾经她说,许庭生,背我去灯光明亮的地方。许庭生背过她一程,她就放在了心里,念念不忘。
许庭生不能告诉宋妮的是,别人可以有的,为什么apple不能有,因为,她已经在我心里。
……
这一次,许庭生几个人没有在渐南市停留,从火车上下来,即刻转车回丽北。之前,丽北的亲戚打来电话,聊天的过程中提到了一件事,那个黄天柱在外面放话,要让你们许家过不了这个年。
这是许爸没有对许庭生提过的,身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他太习惯一肩扛起所有,庇护家人。
黄天柱的意思,应该就是黄天梁的意思,丽北地头蛇吗?这是许庭生重生后第一次面对这个层面的威胁。
班车到达丽北车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许庭生回到家,许爸、许妈、妹妹都还在等着他,一起吃晚饭。
论财富,许家已经不是当初的许家,但是守着这份温馨,许家没有变。
晚饭的气氛有些压抑,尽管每个人都努力在调节气氛。
许庭生怕许妈和妹妹担心,没在饭桌上问许爸目前的情况。晚饭后,许庭生找到许爸,还没来得及开口,许爸拍了拍他肩膀说:“你刚回来,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跟你说。”
然而,许家的这一晚并没能安然度过。
大概凌晨3点多,许庭生在一片嘈杂中醒来,有人踹开他的房门,拿电筒照在他脸上,叱问道:“许建良是你什么人?他在哪个房间?”
许庭生看对方身上的制服,明白了。
“许建良是我爸,你们这样冲进来,有拘捕令吗?还有,我爸是什么罪名?”许庭生冷静下来说。
“非法集资,够了吧?快说,人在哪?”其中一个回答。
“你跟一个小孩解释什么。”另一个说。
隔壁房间传来妹妹许秋奕的哭声,许庭生从床上爬起来准备过去,对方拉着他,许庭生沉声说:“我妹妹在哭。”
对方依然拉着他。
然后,楼梯上传来许爸沉着的声音:“别吓着孩子,我在这里。”
许庭生从房间里出来,许爸穿着整齐,正要走上警车,看许庭生出现,他转头说:“照顾好你妈妈和妹妹。还有,别退缩,出不了什么事。”
许庭生点头。
今晚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许庭生的预料,他设想了对方可能采取的很多手段,但是不曾想到,对方会这么嚣张和极端,采取这样的方式。
也许他们真的认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吧。
这是许庭生重生后第一次疯狂的愤怒,但是越是这样,他知道自己越需要冷静。一来,家里的两个女人,妈妈和妹妹需要他的照顾,他只有保证自己足够冷静,才有可能安抚她们。二来,他必须保持冷静,去面对这件事,解决这件事。
许庭生和许妈、妹妹坐在房间里,许妈搂着妹妹,安抚着。
“你爸说,如果出事了,让你打这些电话。”许妈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许庭生,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实在不行,把店给他们吧,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这是一个勤恳老实了半辈子的农民母亲最质朴也最正常的心态,怕官,怕事,甘受委屈。一生所求,不过就是家人平安,饿不着冻不着就好。
许庭生看了看妈妈和妹妹,温和说:“妈,你们别慌,我们家的情况够不上非法集资,对方其实也不是真的能把我爸怎么样,他们这么做,最主要的是想吓唬我们。
不过,他们高看自己了,也小看我们许家了。
现在,你和妹妹不要慌,不要怕,照顾好自己,也给我做好后盾,这件事交给我。”
许庭生打开妈妈递过来的纸条看了看,上面有七八个电话,写在电话前面的,几乎都是许庭生不认识的名字,这些人,也许是许爸这段时间积累的人脉。
没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许庭生没等天亮就逐个打了过去。
最后一个电话打完,许庭生理了理思路,这些人或许能保证许爸在那边不吃什么亏,但是要帮忙解决这件事的话,他们无能为力。
他们大多都是丽北县内一些部门的人,而在丽北县,能直接对抗黄天梁的人,几乎没有。
许庭生在凌晨四点多决定给方余庆打电话。
他并不清楚方家的具体情况,但是他知道,不论如何,方家的力量都必然远远的凌驾于一个县城的局长之上。
这个差距也许大到不可想象。
事实上,也许不动用方家的力量,这件事最后也能解决,但是,许庭生没有任何犹豫。如果自己的父亲出了事,还要去理智客观的计较得失,权衡利弊,那么这个人一定不是许庭生。
还有,如果一条疯狗咬了你,而你手里有棍子,干嘛要徒手打狗?
棍打还是手撕?
许庭生选择棍打,不惜代价。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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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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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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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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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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