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座江湖太老了。
到处是高楼大厦,到处是金钱利欲,到处是生机勃勃,他们已经被遗忘,任由后辈轻视。
属于他们那一代的江湖,已然湮没在史书中。
李玄尘翻开袖口,朝上挽了几寸,露出枯骨嶙峋的手臂,轻声道:“老冯,你是客,我是主,这场架,还是我来打。”
冯老退后一步,“客随主便。”
他们在酒醉的时候可以谈笑风生,可以撒泼耍赖,但涉及到尊严问题,一律严阵以待。
町井勋见到正主应战,捋好衣角,将剑平端,大声道:“此剑名葵正,江户时期由几名巨匠联手打造,曾是德川将军佩剑,乃东瀛剑中神器。后几番辗转流入我手,吾辈自强,八十九战,皆胜,不辱先辈威名,恳请李先生赐我一败,以证剑道。”
李玄尘醉眼朦胧说道:“你不说是剑,我还以为是刀呢,不就是唐朝时期传到你们那里的唐刀么,吹得天花乱坠,恨不得称作古今十大名剑,其实都是我们先辈玩剩下的边角料。你们小鬼子别的不行,吹牛和隐忍倒是有几把刷子,老头我当年闯荡江湖的随身配剑,早在几十年前就扔掉了,名字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凤声,不如你替师父去借把剑。”
赵凤声欲哭无泪,剑都没有,还要硬着头皮跟人比划,喝了多少啊?
那可是堂堂东瀛剑神,又不是阿猫阿狗,随便找来把破铜烂铁,能赢吗?
咦?!
难道这是老爷子的缓兵之计?找借口叫自己去搬救兵?
当初鬼子侵犯的时候,可不是跟咱单打独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现在也不用跟他们玩英雄主义。
赵凤声正拔腿要走,李玄尘突然想起一事,扭头说道:“老牛鼻子,你那好像有把剑,借来一用。”
赵凤声朝冯老仔细打量,除了一袭长袍,哪里有剑?难道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用短刃御强敌?
冯管家老脸布满为难神色,说道:“老李,你太不讲究了,瘾让你来过,剑由我来出,还得让老冯出丑,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李玄尘挤眼道:“一坛四十年的状元红。”
冯管家揉了揉酒糟鼻,伸手比划比划,“两坛。”
李玄尘哼声道:“我许出的条件,从来没变过,说一坛就一坛,大不了叫我宝贝徒弟去拿菜刀。”
冯管家叹了一口气,双手从腰里抠抠索索,瞬间取出一件蛇形器物,当宝贝似的递给李玄尘,“这可是我的心头肉,坏了你拿老命都赔不起。”
当东西交到李玄尘手上,赵凤声才看出是把软剑,长约三尺,用盘出光泽的牛皮套住,看起来其貌不扬。
李玄尘右手握住剑柄,左手食指和中指夹住牛皮剑套,缓缓取下,剑身静朗如秋水。
李玄尘感慨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今日就由我这个赵客,持道家宝物虚湛,来会一会你这个东瀛剑神。”
武当山有一子一母两把宝剑,母剑名叫清渊。《道德经》曾写: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何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子剑名曰虚湛,就是冯管家贴身携带的这把,常年藏于腰间。
此时老爷子将剑交出,没了裤腰带,只能双手拎着裤子,挺尴尬。
町井勋视线在虚湛弯曲的剑身停留片刻,问道:“它歪歪扭扭,软绵绵的如同泥鳅,根本都没办法变直,能称作是剑吗?”
李玄尘大笑道:“三清法器,岂是尔等能看的明白?”
话音一落,李玄尘手腕抖动,发出呜呜轻鸣,本来弯曲的剑身瞬间绷得笔直。
町井勋首次见到软剑变硬剑,赞叹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仅仅是这把剑,就不虚此行。”
李玄尘单手持虚湛,随意摆出一个姿势,大大咧咧喊道:“来。”
这种行为在赵凤声眼中,无异于街头痞子打架,几乎都是破绽,害怕老爷子轻敌,赵凤声赶忙提醒道:“师父,您小心点,他的剑很快,无法想象的快,子弹都能劈中,您可别大意啊。”
李玄尘随意哦了一声,似乎压根没往心里去。
但町井勋却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拇指推向剑柄,寒光乍现。
当初跟陈加安一战,任由对方祭出所有绝学,那柄葵正都没意义上出鞘,只是剑光一闪,武英级高手陈加安便重伤倒地。
今天的町井勋,拔出了整个葵正,才看清剑身漆黑如墨,只有剑刃隐隐泛出青光。
赵凤声心惊胆颤。
两年前鲜血飞溅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葵正只挥出两次,陈加安就差点命丧黄泉,要不是自己拼死相救,姓陈的早就嗝屁着凉鸟朝天。
町井勋脱去木屐,白色棉袜踩瘪了槐树叶子,双手持刀,肩膀斜倾,满面肃容说道:“东瀛町井勋,请赐教。”
李老爷子依旧是懒散模样,嘴里喷着酒气说道:“远来是客,你先请。”
町井勋双目闪过浓郁杀气,脚尖点地,由慢到快,短短五米左右,竟然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一剑劈出。
赵凤声费尽全力,勉强能盯住清町井勋的身形,但捕捉不到他手中葵正轨迹。
李玄尘跟对手恰恰相反,打哈欠慢,抬手慢,出剑更慢,町井勋都快到眼前了,他才将虚湛递了过去。
是递,而不是刺。
一快一慢,犹如枯木对雷霆。
两把名剑即将相遇。
赵凤声吓得甚至不敢去看。
那柄老气横秋的湛虚,忽然从笔直变得绵软,恰好缠住了葵正剑身,封住利剑前进方向,再度变回硬剑状态,锋利无匹,顺势朝前方一点。
瞬息之后。
町井勋立在原地,脸色惨白,腿脚踉跄,手腕滴滴答答流淌着鲜血,颤声说道:“我败了。”
李玄尘又不争气打了个酒嗝,醉意朦胧笑道:“好徒弟,这一招送给你,叫做凤点头。”
赵凤声一个赞美的字都说不出来,张大嘴巴,跟傻子无异。
所向披靡的东瀛剑神。
让喝醉酒的师父,一剑败之?!
他不知道,六十年前,这位老人一人一剑,扫了整座江湖。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xǐυmь.℃òm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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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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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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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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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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