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承乾看着如山似海的人群,突然紧张了起来,心跳不可控制的加速,剧烈的跳动着似乎要跳出胸膛。感觉喉咙发紧,口渴。
“报,死囚任满,验明正身。”
京兆府衙狱卒高声唱喝,他的身边,是一个披头散发,五花大绑的死囚,虽满脸污垢可看着其实也还年轻,二十来岁的大好年纪,此时却已经颈后插着木牌,等待处决。
京兆府断案,不须逐级审验,判决之后便可执行。
而这次,又是从严惩治,故此京兆府直接给这些人判了斩立决,都不用等到秋后,更不须经大理寺或刑部复核。
秦琅坐在承乾旁边,轻声道,“殿下若是不适,可由臣来下令。”
承乾表情僵硬的苦笑了一下,“没事。”声音发出,才感觉到由于太紧张,声音都变了。他伸出手,从面前的木质签筒里抽出了一根竹签。
这是一支终结死囚生命的签子,签子如剑,早已经变成了暗红色,似乎在法场上染过许多死囚的鲜血。
签子在手中,似乎变的很沉重。
承乾一咬牙,将签子抛了出去。
“斩!”
他看着那支签字在空中画过一道弧线,猛的大喊了一声,这声很尖锐。声音未落,剑签坠地。
早就等候的刽子手立即提起了鬼头大刀,一手举刀,一手端起碗酒,猛饮一口含入嘴中,然后扭头对着大刀猛的一喷。
大刀上沾满酒。
刽子手放下酒碗,改成双手执刀,高高举过头顶,对着已经被按在木墩上的任满猛然挥下。
沉重的鬼头大刀带着风声和酒气落下,锋利的刀刃轻易的切开血肉,砍断了脖颈,一刀两断,尸首分离。
刑台前,无数的围观百姓纷纷发出了惊呼之声,还有人在叫好。
承乾看着任满带着不甘的头颅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一直滚了数步远,那无头的腔子喷射出殷红的鲜血,整个人都有些懵,脑子都有些空白。
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非要他亲自来临斩了。
这些人是被他判处的死刑,他得负责。
做为储君,将来做为天子,一言可决天下亿万民生死,所以每一个命令都必须慎重再慎重。
人死不能复回,砍断的头颅不能再接回去。
底下的百姓还在欢呼,也有押在一旁等候行刑的死囚发出惊惧的惨叫声。
更有那任满的家人,在场边大声哭泣。
“殿下?”秦琅轻声唤了句。
“哦,我没事。”
承乾长叹一声,将视线从那个不甘的首级眼睛上移开。
刑台上自有吏卒立马上前,将那首级和尸体一起拖走,一盆水冲下,鲜血被冲开,一条性命便终结了。
“罪有应得,殿下无须不安。”
任满做为一个强盗团伙首领,尤其是还敢公然用官军的组织,私自以朝廷军职来任命手下贼盗头目,多次抢劫杀人,这早就够杀一百次了。虽然他还很年轻,可也难逃一死。
“孤只是突然觉得这任满很年轻,听说也很勇武,若是能给他一次机会,也许还能改过自新。”
“殿下仁慈,有好生之德,然则国家律法也不容践踏,如任满这般已经不是一般的罪犯了,他一人犯下了数十条重罪,非如此不足以维护国家律法威严,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宵小。朝廷不是没给过这些人机会,可他们不珍惜,死有余辜而已。”
一名吏员递上来一张监斩状,秦琅便在上面写下自己名字,太子也提起笔署名。
八百多名待斩死囚,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张贴布告,将他们的罪行一一列举过了,故此这些人的处决倒没有什么可争议的,甚至对于许多曾经被他们祸害的苦主来说,是大快人心的。
就算是其它的长安百姓们,见此情况,也都拍手称快,近年长安发展迅速,也不免导致治安情况的恶化。
接下来,承乾坐在观刑台上,面无表情的不断的扔签字,署名。
一个又一个死囚被带上刑台处死。
杀掉那些名声最坏的死囚后,接下来开始批量斩杀,一次十人,一起行刑。
人头翻滚,鲜血横飞。
足足一个时辰后,行刑才完毕。
整个刑场上,已经是血腥弥漫,不少人都吐了。
承乾也是脸色发白,看着一个又一个大活人在面前被处死,那场面确实很震撼。
行刑结束。
有东宫内侍立即端来了铜盘,里面盛着清水和桃树枝叶,据说这是传统,行刑见血之后用桃叶水洗手,能去晦气,防死鬼循血而来。
秦琅不信这些,但也还是也洗了手。
抬头望向远处,今日太子监斩,旅贲军自然承担护卫之职,另外金吾卫也增派人手,负责城门街面的治安维持,但皇帝也还是特抽调不少禁军前来,还派了百官前来观刑。
在那百官后面,是许多勋戚名门子弟,秦琅很清楚,这些就是活跃于长安的游侠们了,皇帝这几天对这些小老虎也是亲自出手,将一些平常违法乱纪的勋戚高官名门子弟或夺去三卫差事,或免去勋官散阶,或赶出国子监,并要将他们全都赶到辽西陇西等边军中戍卫去了,并规定了三年内不得返京不得迁调,也算是给个严厉警告。
这些人离京前,今天都被要求随父兄等来观刑,也算是杀鸡给猴看。
而长安大侠鲁国公刘树义因为这几年比较高调,聚集的勋戚子弟,五陵豪少等太多,社团搞的太大,虽说他们主要是结交朋友,炫耀风光,但手下人多了,难免也会有许多无赖闲汉等依附,甚至打着他的旗号横行不法。
这次李世民追究刘树义兄弟俩,最后定了数项大罪,后来念在其父刘文静当年开国功臣身份,又体谅他们父亲早年被冤杀,这次便从轻发落,本来刘树义是尚了太上皇的公主,可现在婚事取消。
削去官爵,贬为庶民,并令回原籍武功居住自省。
“雨停云收,今天是个好天气。”
承乾有些心不在焉,一口气杀了八百多人,还都是他下令杀的,让这位才十三岁的太子确实有些冲击很大。
“护送太子殿下回东宫!”秦琅对检校左卫率苏定方和右卫率李客师道。
这两位如今是东宫兵马的统帅,苏定方有秦琅的支持,而李客师却是李靖的弟弟。
“老师不回东宫?”
秦琅对承乾笑了笑,“臣还要去光德坊京兆府衙门处理些善后之事。”
承乾点了点头,“这些人既已伏诛,就不要再追究身后了,不要为难他们的家人,让他们家人收尸回去安葬吧。”ωωω.χΙυΜЬ.Cǒm
“太子仁慈,臣会料理好后事的。”
承乾在苏定方和李客师的护卫下返回东宫,秦琅则去了附近的光德坊京兆衙门,在那里,秦琅见了刘树义刘树艺兄弟俩。
“今日一别,不知他日还能再见了。”刘树义一脸落寞,谁能想到,才几年时间,结果又遇大变。当年父亲被裴寂进谗构陷冤杀,他们兄弟侍奉着母亲妹妹们过了几年最艰难的日子。玄武门之变,秦王成了太子又当上了皇帝,他们兄弟也终于翻身了。
刘文静被翻案,刘树义袭父爵鲁国公,还赐婚长公主。
这几年,兄弟俩在长安呼风唤雨,做着长安大侠,一呼百应,着实风光,兄弟俩无心仕途,但借着跟秦琅的关系,经营工商,却也是日进斗金,家财暴涨。
“你们也只是遇到这风头了,又被下面的一些不法之徒给牵连了,回老家安心只几年,风头一过就没事了。”
刘树义兄弟俩只是被削夺官爵散阶,成为了庶民,但刘家这几年赚下的家财并没有动,仅凭这些钱财,就够他们过的相当潇洒了。
“你们也不用担心回到老家之后,会有官吏为难,我会给雍州刺史去信的。”
“谢三郎了。”刘树义上前拥抱秦琅,这几年刘树义能成为长安大侠,在京城呼风唤雨,可不仅仅是因为他继承了刘文静的爵位,刘文静死了多年,人走茶凉。也不是因为他尚了太上皇的公主。
关键还是他跟秦琅的密切关系,当初秦琅做镇抚使一手扶他上去的,后来虽然离开镇抚使,可刘九林三魏昶等一直在镇抚司,可没少帮衬他。加上与秦琅关系向来好,自然在京师混的开。
“在家读读书,练练武艺也成,安心些。之前我们的合作,还是会继续的。”秦琅拍了拍这位本来要当他姑丈的人。
“我就知道三郎仗义,我们哥俩走了,后会有期。”
在京兆府衙门办完了一些手续后,京兆府派了几个吏员送刘树义兄弟俩返回雍州武功老家。
兄弟俩出事了,可秦琅还罩着,既没有出手吞夺兄弟俩人这几年攒下的丰厚家财,也没有让别人来抢,他早放出了话,谁也不敢来动刘家兄弟俩。
“三郎,这兄弟俩实在是有些不争气,胡混几年,混到这地步,三郎何必不强为他们出头?”
“毕竟朋友嘛。”
“可这兄弟俩在长安厮混几年,倒是混出许多匪气来,看俩人样子,似乎对圣人处罚心有怨气,三郎当心被他们牵连。”张超劝说。
秦琅却只是呵呵一笑,“当年刘树义兄弟俩帮过我大忙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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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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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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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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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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