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晚辈都盘腿坐在蒲凳上,顾立慢慢退出了禅房。
每年的流程都是如此,所以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唯一不同的便是往年也会在坐在蒲凳上听禅的顾立,今日退了出去。
顾斯成这次感觉禅师讲得又慢又云里雾里,再不像过去几年那样一听便大受启发,在蒲凳上,他有些有坐立不安。
白珊就坐在顾斯成的旁边,她的心思也不在禅语上,顾家的这些规矩她觉得繁复古板,实在教她有些受不了,白家虽不及顾家业大家大,但好歹相对自由。
顾家吃个饭都是规矩,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也是规矩,每次从宗祠外面过的时候,她都感觉到一阵腿软,这个处处都是规矩的大宅子里,让她感觉背后到处都眼睛,生活得很压抑。
那些太太姨太太们似乎生活得很滋润,而且很和睦。
因为他们的丈夫并不十分偏宠谁。
可是她却不一样,她的丈夫和她相敬如宾,真的跟待宾客一样。ωωω.χΙυΜЬ.Cǒm
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放弃,可始终是不甘心的。
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她如何放得下?而且离开他,她根本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一定又会像失去他的那个三年一样,生不如死。
天下男儿皆薄性,她是知道的,可并不知道他凉薄至此。
是真的无力挽回?还是他暂时对和萧沐晴离婚的事抱有怨怼,所以故意这样气她?
她闭了眼睛,去听禅师讲话。
顾斯成的眼皮开始跳,一阵阵的跳,跳得他想马上站起来就走!
萧沐晴听到门铃一阵阵的响着,“叮叮咚咚”的响个不停,她很想起床去开门,可无论如何都起不了身,撑起来人又趴下了,全身都像被打了软骨药一样,使力的事只能在梦里完成。
她不怎么生病,很少病成这样过,至少这几年,她没有病成这样过。
最后门铃没响了,她听到了房卡刷在门锁上的声音,“呜嗞~”然后“咔嗒”一声,有人进来了,有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顾立看着桌上的药片,床上躺着的女人面色苍白。
“阿生,你过去看看。”
生叔走到萧沐晴的床边,弯腰细看了一眼,“老爷,像是生病了,嘴唇很干,应该是缺水。”
顾立依旧在屏风隔断处,并不走进萧沐晴所在的卧室,“给她喂点水。”
生叔去准备了温开水,把萧沐晴的头兜起来,喂她喝水。
萧沐晴沾到一点点水,就觉得全身注入了一股能量,她闭着眼睛,拼命的汲取。
一杯水,很快被她喝光,待她缓缓打开眼睑,看到兜着她头喂水的生叔和站在屏风处的顾立时,突然一慌,眼皮惊得全部都打开了。
“爷爷!”她想要下床,可是发现自己睡着觉,很不雅,又提了一下被子,“爷爷,您们在外面等我,我穿件衣服,行吗?”
“嗯。”顾立转了身,生叔把萧沐晴的头放下,也跟着顾立出了卧室。
萧沐晴穿好衣服,脚才一踩到地面,整个人差点栽倒,又撑了起来,走进卫生间,理了仪容。
镜中的自己脸色很苍白,嘴唇裂得中间已经有一点血色的裂痕。
怎么会病成这样?
昨天感觉自己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像个鬼一样?
她用力的揉了揉脸,想让自己看起来有些血色,弄了半天,才从卫生间里出去,到了厅里,看到顾立坐在沙发上,她便停了脚步,规矩的站在老人的前方,双手交叠着放在腹前。
“阿晴,你坐吧。”顾立指了指自己侧面的沙发,“别站着。”
萧沐晴小声道,“谢谢爷爷。”不是她想要这样小声,但她的嗓子疼得说不出来话。
顾立手里捏着佛珠,慢慢的拨着,看着萧沐晴坐下来,一双岁月锤炼过后的苍眸精光奕奕,有一些色彩,晦暗不明,叫人看不透彻。
萧沐晴被顾立看得不禁羞愧的低下了头。看到顾斯成的时候,她是心痛,窒息的痛。
但是看到顾立的时候,她是愧疚,无地自容的愧疚,只是想说“对不起”,可是这三个字太轻,太无力,根本无法与她做的事相抗衡,她说不出口,羞于启齿。
“阿晴,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顾立看着萧沐晴,就算她不看他,他也依旧注视着她,语气里有淡淡的一声叹息,微不可闻。
萧沐晴闻言,蓦地抬起头,眼睛里是因为生病折磨出来的红血丝,显得羸弱不堪,她嘴里又干又苦,连唾沫都分泌不出来,极少的口水咽过灼痛的喉咙,声音涩哑,“爷爷,我……”
顾立这一声气叹了出来,叹得有些重,“既然要走,就不能回来,更不该回来找斯成……你走的时候就已经铁了心,你铁心的时候就应该会想到以后的人生中会遇到种种困境,无论哪一种都必须要承担、承受,现如今。”他摇头,眸色下沉,“你不该,更不能!”
“爷爷。”萧沐晴很想挖个地缝钻下去,却又走不得,若说她还能斗起胆子来求顾斯成,却是连半点胆子也斗不起来求顾立。
不是没胆子,是良心不安,纵使她再怎么放下自尊,在顾立面前,她的所有劣迹都无所遁形。
似乎看到了四年前的自己,站在沁园的堂中,老人答应放她一马,过后又去跟自己的儿子和儿媳讲是因为什么样的现实原因才放了她。
直到萧家的矿出事,她才知道,顾家没有动过萧家的财产,根本不是看上了萧家的婚契。
她还能怨顾斯成失约娶了白珊,可无法去怨顾立,更无颜面对。
“爷爷,我是没办法了,我爷爷……”萧沐晴巴巴的望着顾立,被病情折磨得发红的眼睛,酸欲落泪,却紧紧抓住沙发扶手的折面处,,“我爷爷快不行了,斯成认识Adis……”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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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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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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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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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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