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日是五月初五,毒月毒日。因着生了这么个不详之日,生母又难产而亡。先皇找国师来批命,国师说无碍。但先皇还是觉得他不详。
而且他兄弟众多,生母出身不高,自此被遗忘。
一个被遗忘的皇子,即使流着皇室的血,那命运也是悲惨的。
宫里各种倾扎、血泪、隐忍、恐惧与焦虑,宫女和太监们的情绪无处发泄,就发泄在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身上。
在十八岁之前,他的人生都是灰暗的。
直到遇到她!
那个英姿飒爽的将军之女。
一身红色戎装,高束在身后的乌黑长发,随着快马奔腾而狂肆飞扬,鲜衣怒马的少女手持银枪,大笑着飞驰而来,明艳似火,把他整个人生都照亮了一般。
一个是萧家高贵,文可作诗弹琴、武可领兵出征的萧家嫡长女,一个是落魄的皇子。居然就这样相识相知相爱。
当年可谓是惊呆了整个京城,那时他以此为荣,觉得能娶她是他此生最大的幸福。
她比他还大两岁,他一直喊她萧姐姐。
成亲之后,他青云直上,一步步地向前,直到登上这个九五之尊这个位置。
她二十六岁才为他生下嫡长女,之后连怀三胎都没有保住。
直到良美人为他生下庶长子,他们的矛盾就不断加剧。
她怪他连嫡子还未出生,他就先让庶子出生。
最后萧家被查出通敌卖国,就算那是他的岳父家,通敌卖国岂能容忍,他立刻就让整个萧家被满门抄斩。
他念着夫妻之情,只把她被贬为美人,发配到通州守皇陵。当时她就是怀着梁王去的。大长公主哭求着要一起去,他也准了。
对于云霞这个长女,他自小就捧在手心里长大。
但当萧家被满门抄斩,萧皇后被发配皇陵,在她冷漠的眼神里,十岁的云霞跪在他面前,要跟随萧皇后去皇陵。ωωω.χΙυΜЬ.Cǒm
很奇怪,那一刻,父女之间的感情,好像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眼前这个曾被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孩,变得那么面目可憎。
看着萧皇后怀着孩子,带着云霞离开。
他站在高高的登天楼上,看着她们离开的孤寂背影,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一瞬间,觉得遮憋压抑在他头顶的浓雾被拔开,整个天空一片明亮,高而远,雄鹰博击着长空,浩宇振翅,世界一片斑斓!
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帝皇!他的辉煌的帝皇之路才正式开启。
后来梁王在通州出生,萧皇后病逝。
五年之后,萧家被平反。
萧家被平反而一刻,他的内心……很不高兴。
但颁布《罪已诏》,看着里面萧家平生种种,还有萧皇后平生,又痛哭流涕。想起那个鲜衣怒马持枪奔来的萧姐姐,过去一幕幕在他脑海奔腾,回忆如洪水一般把他整个人席卷和撕裂,他满心愧疚痛苦,哭得不能自己。
他立刻就下令让人把长公主和小皇子接回来。
不幸的是,二人在回程途中遇到贼匪。小皇子身受重伤,长公主失踪。四日后找到公主尸体,那时已被乱刀斩死,并面目全非。
那时他虽然想起萧皇后,但对于长女的死亡,却不觉得多哀痛,只让人把她葬入了皇陵。
对于梁王,他愧疚,而又痛苦。
《罪已诏》颁布之时,他痛苦愧疚,满心都希望全天下能谅解他,让全天下都觉得他是个敢作敢当,做错就敢认错的好皇帝。
但一段时间之后,他又想让全天下忘了那份《罪已诏》,恨不得它从未存在过。
他做错了什么?没有!
错的是陷害萧家的人。
错的是天下这些愚昧无知的百姓!
对于梁王,他愧疚和疼爱,只恨不得用尽所有让他开心。
但这个天下,是太子的。只有太子这一脉,才是最干净和纯粹的。
可是,梁王才是原配所出,但太子也是嫡子,而且是为兄长,还是早就立为储君,自然太子才是正统。
他知道梁王想要什么,但唯独这个江山不能给他。
这种感觉,经常在他心里拉据和煎熬。
每一次他回护太子一次,就会觉得亏欠梁王一分。
今天也是,他知道指使姚里的是太子,但他却袒护了过去。梁王就在下面那样瞪着眼,都快气着了。
他想起萧姐姐孤零零地死在皇陵,想起萧家以前的好来,心里愧疚煎熬得无地自容。
然后他又怀念云霞。
当年云霞死在回京途中,直到运回了尸体,他看着那面目全非的尸体,他心里都没有多大哀痛。
但这些年,却越发怀念这个女儿。想起她小时候那天真娇憨的笑,想起他累着或病着,她就在他床边给他念《地藏经》或是《孝经》。
想到此,正宣帝便头晕目眩的,脸上露出哀痛之色。
“皇上,您……要不要休息一下?”蔡结一脸担忧地道。
正宣帝点了点头,蔡结连忙扶着他,没有回寝宫,而是扶到了御书房偏间的内室里。
那里放着一张长榻,铺着金黄绣龙纹枕被。
正宣帝躺在上面,想了想就说:“状元在哪里?”
“在翰林院呢。”蔡结道。
“把他叫过来,给朕读书。”正宣帝道。
“是。”蔡结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翰林院——
公事房里,褚云攀在修改国史,陈之恒和赵凡须也在忙活着自己的活计。毕掌院坐在上首的书案后,正在写折子。
这个时候,蔡结走进来,毕掌院立刻就看到了人,连忙站起来,迎上去:“哎唷,这不是蔡公公行。”
“毕大人。”蔡公公笑着称呼了一声,“皇上要找人读书。”
“这……这种事让你手下的人过来即可,怎劳你亲自过来。”毕掌院怔了一下。想了想,他就说:“公公,请。”
说着要却是要招呼蔡公公出去。
蔡公公皱了皱眉,不好不给他面子,就走了出去。
屋子里的陈之恒和赵凡须俱是皱起了眉,赵凡须脸都黑了,低声道:“皇上叫人讲读经史,毕掌院居然把公公叫出去了,这算什么意思?”
“不用说了,定是叫那个人吧!人家是首辅的孙女婿。”陈之恒气道。
毕掌院领了蔡公公出门,就往另一边的公事房而去:“那位楚编修讲经一流……”
“这……”蔡结他想起来了。好几次皇上要人讲读,小太监去翰林院请人,请的好像就是那第四名的传胪。
蔡结花白的眉一挑:“但皇上说,要状元爷。”
毕掌院脸上僵了一下,连忙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多此一举了。状元也是极为优秀的,但讲读却是楚编修更为透彻,所以才提议让他去。”连忙把事圆了过去。
蔡结有些替褚云攀抱不平,便道:“毕大人,咱们回去那边吧!”
“好。”毕掌院连忙答应。
二人一起往回走。回到褚云攀三人所在的公事房,二人走了进去。
蔡结却不作声。毕掌院老脸僵了僵,只好自己笑着开口:“褚修撰,你随蔡公公去上书房给皇上讲读吧!”
赵凡须和陈之恒怔了怔,接着眼里露出嘲讽,蔡结和毕掌院的在走廓的话他们都听到了。
褚云攀嗤笑,然后把笔搁到青花瓷的小笔架上,站了起来:“是。”
“褚修撰,请。”蔡结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公公。”
说着,褚云攀便随着蔡结离开。
毕掌院老脸涨得通红。那个楚编修是首辅的未来孙女婿,谁不上前卖好儿,什么好的机会,先让给他。哪里想到,蔡公公会亲自过来,还开口就是请状元。
褚云攀跟着蔡结身后,离开了翰林院,上了回廊。
走了半刻钟左右,终于到了上书房。
内室里,正宣帝躺在檀木雕龙纹的榻上,听到外头有动响,就睁开了眼。便见蔡结领着一个修长的身影走过来。
“皇上,褚修撰来了。”蔡结躬身上前。
“微臣参见皇上。”褚云攀连忙行礼。
正宣帝远远的只见他一身淡绿色的官袍,模模糊糊间,只见他为人清隽绰美,神色有些呆呆的:“上前来。”
褚云攀怔了一下,上前两步,与正宣帝有半丈远。
“再上前来。”正宣帝道。
褚云攀便走到床边:“皇上。”
正宣帝便挣扎着要爬起来,褚云攀连忙去扶他。蔡结也连忙上前帮忙,拿了一个明黄的软枕放在他身后,让他靠坐在床头。
正宣帝重喘一口气:“坐吧!蔡结,搬个墩子过来。”
蔡结不一会儿就搬来一个鼓腿圆椅,放到正宣帝的床头边:“褚修撰,请坐。”
褚云攀一怔,“谢皇上。”然后坐下。
正宣帝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只见他修眉长目,眼俏微翘,勾出华丽而惑人的优美弧度,脸宠清绰皎美。这样坐在那里,越发与他那个女儿相像。
“皇上要读什么书?”褚云攀道。
正宣帝回过神来,想了想就说:“《孝经》吧!”
“是。”褚云攀点头。
蔡结连忙走到书房那边,拿来一本《孝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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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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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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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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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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