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上只剩下了姜漫雪一个人,她垂着头靠着墙,脊背微弯,略微凌乱的发丝遮住了自己的全部容颜。
良久后,她似是脚麻了,身形一个趔趄,她连忙用手撑住墙壁,一步一步缓缓挪到了前方。
餐桌上,焗蜗牛正冒着香气,傅清野正一手用钳子夹着蜗牛,一手用双齿叉取出蜗牛肉,一旁的酒水已经变成了白葡萄酒,勃艮第夏布利产区的白葡萄酒,配勃艮第蜗牛正好。
姜漫雪沉默的坐下,机械般的夹起了面前的虾。
“冷了,别吃了。”傅清野忽然开口道。
姜漫雪摇摇头,轻声回话道:“没事的,冷了也很好吃。”
傅清野既不劝慰也不多话,只是伸手将她面前的虾仁端走,“胃不好,别吃了。”
姜漫雪抬眼看了傅清野一眼,抿唇不语。
事实上,她现在对于傅清野的话语真的一点也不诧异了,既然他能调查她,那自然也能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傅清野让人重新上了一份虾。
“不用了。”姜漫雪拒绝着,“我喝点汤就行了。”
傅清野对她的话语充耳不闻,一边夹着蜗牛肉,一边道:“你又不吃蜗牛。”
姜漫雪默然了,她确实不喜欢吃蜗牛。
源自于小时候兴高采烈的捉了一只蜗牛回家,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活的蜗牛,开心到无以言表,晚上甚至放到自己的枕头边看着入睡。
结果……
蜗牛被自己压死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足足哭了半小时。
她对那只被压死的蜗牛耿耿于怀,甚至充满了愧疚,以至于以后看到的每一只蜗牛她都想要道一声歉,更别说吃了……
根本不可能吃!
许是想起了这段有趣的往事,姜漫雪心情放松了不少。
再次上来的虾,依旧是傅清野剥得壳,她本想动手自己剥,但傅清野轻飘飘一句话堵了回来,“不是才洗了手吗?”
虾的味道太好了,美食给人的幸福感能够让人暂时忘却所有的不愉快。
一顿饭总算吃出了一些滋味,少了一些郁卒。
上甜点的时候,傅清野放下了手中的餐具,他不喜甜,只看着姜漫雪吃。
甜点是一道欧培拉,用通俗一点的话语解释就是夹加咖啡糖浆和巧克力爽的杏仁奶油蛋糕。
姜漫雪嗜甜,牛奶要给一点糖,红豆小粥也要给一点糖,凡是能尝到甜味儿的她都会给一点,这是她从小的习惯,长大了也改不了了。
成年后改不了的原因,大抵是因为生活太苦了,只能在这些地方找到一点甜味儿了。
小蛋糕的摆盘很精致,精致到姜漫雪都不忍心用勺子舀下第一口。
傅清野被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给逗笑了,他不是夸张的大笑,而是眼底浸润出的笑意,有些亲昵的感觉,“快吃吧,快两点了,吃完我得去公司。”
“哦……”姜漫雪这才舀下第一口,入口即化,不是那种黏腻的奶油,而是甜度刚好的,丝滑口感。
姜漫雪顿时开心的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正在这开心的时刻,傅清野忽然开口问道:“你的画,画得怎么样了?”
‘咕咚’……
姜漫雪吞下了一口蛋糕,眼眸圆圆,有些呆,“什么?”
“阳台上的画架,你不是在画吗?画得怎么样了?”傅清野的言语很温柔,有种让人无比安心的平静。
姜漫雪垂下了眼眸,顿觉嘴里的甜味儿淡了不少。
傅清野继续说道:“不是说那幅向日葵是你画得吗?你总要再画一幅才能证明的。”
姜漫雪沉默了半晌,仿佛心里在权衡,在挣扎……
最终,她还是抬起眼,看着傅清野认真道:“画不了了,我不能再画画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其他人主动说出这件事。
主动承认了自己,再也不能画画,再也拿不起画笔了。
“为什么?”傅清野反问的语调也很平静,仿佛对姜漫雪的话语一点都不感到惊诧。
姜漫雪放下了手中的小勺子,唇畔蔓延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言语间也颇有一些自嘲。
“右手受了伤,不适合拿画笔了。”
“是吗?”傅清野微微拧起了眉,“什么叫不适合拿画笔了?”
姜漫雪将自己的右手抬了起来,手指纤长,莹白如玉,“这只手,看着很正常,可以拿筷子,可以拿刀叉,就是不能拿画笔了。”
“画画不仅需要长时间坚持的毅力,还需要手指精准的力道控制,而我现在……两者都没有了。”她动了动手指,玻璃窗外的阳光也在她的指间翻飞,很是灵动的模样。
傅清野忽然伸手捉住了姜漫雪的手指,像是捕猎手一般,猛然捕捉到了一只翻飞的蝴蝶。
那一瞬间的震荡让姜漫雪整个人都怔住了。
入手是忽如其来的热度,就这么津贴着她的手指。琇書蛧
傅清野的手掌很大,似乎能一下包住她的手掌一般,掌心的热度让姜漫雪都有些怔然。
明明傅清野整个人都是很冷厉的模样,可是手掌温度却是意外的灼热,不是想象中的冰凉触觉。
姜漫雪想抽回自己的手指,傅清野却不松开,还微微使劲握得越发紧了。
他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种别样的诱惑,“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要说自己两者都没有了?”
姜漫雪抽不回来自己的手指,只能涨红着一张脸,硬着头皮回道:“受过伤有后遗症,不能长时间捏画笔,只要超过十分钟,就会痉挛,就会痛。”
她说着便轻笑了一声,自嘲无比道:“痛起来连条线都画不直,还能画什么?”
一幅画的基础就是线条,她连线条都不能画了,更何况是一整幅画呢。
傅清野点点头,“哦,这样啊……”
他松开了手掌,放开姜漫雪右手的同时也让姜漫雪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她将这个口气吐出来,傅清野忽然就执起了她的左手,缓缓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的动作很慢,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温和,姜漫雪情不自禁的就屏住了呼吸。
只见他微微低头,薄唇轻轻在她的左手手背上映下了一吻,虔诚无比。
他说:“姜漫雪,你还有左手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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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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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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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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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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