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时候的薛安却已经不在山脚,而是到了山巅之上。
山风呼啸而过,带着凛冽寒意。
薛安的眼眸微微眯起,因为就在他的远方,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背对着薛安,似乎正在俯瞰着山下的景色。
山风吹动着衣袂,让他整个人飘然若仙,似乎随时都会乘风归去一样。
可薛安却注意到了在那宽大衣袂下的瘦弱身躯,以及……那将要满溢出来的孤独感。
薛安没有吭声,径直迈步走上前来,站到了这个人的一旁。
当从侧面看去,第一眼便可看到这人脸上那副沉重的精金面具,正是岳观南。
可薛安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站在一旁,陪着这位岳观南看起了山下的景色。
其实哪有什么景色啊,除了绵延不绝的绿色之外,就是那一块块被大风雕琢成各式样子的石头了。
当山风从这些巨石之间穿过的时候,往往会带来尖锐的响声。
这声音如同高空鹰唳一般,无比的单调寂寞。
一刻钟,两刻钟……。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一直到整整一天之后,凝立不动好似山石的岳观南才忽然颤抖了一下,然后沉声道:“好看么?”
跟岳观南一样,整整一天都没有吭声,也没有丝毫动作的薛安闻言摇了摇头。
“不好看!”
“那你为什么陪我看这么久?”
说着,岳观南缓缓转过头来,凝望着薛安。
在这张一半哭一半笑,酷似神鬼的精金面具之上,是一双清冷的双眸。
这眸子说不上有多漂亮,甚至在面具的衬托之下显得有些诡异狰狞。
可当它注视你的时候,却会让你瞬间安静下来。
因为就在这双眸子之中,充斥着无限的孤郁跟寂寞。
那是一种浓烈到心智稍差之人仅仅看上一眼便会直接崩溃的寂寞。
就好似这个人从天地初开的时候就一直站在这里,并一直站到了现在一样。
薛安脸上的神情却瞬也不瞬,轻声道:“因为我想体会下你的感受!”
“我的感受?什么感受?”xǐυmь.℃òm
“在这一天之中,你的心似乎从未动过,却又似乎一直在回忆着什么,我不知道你曾经历过什么,但那种滋味想必很不好受吧!”薛安轻叹道。
他的声音不大,乃至于刚一出口便飘散到了风中。
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令岳观南浑身一震,眼眸中更是闪过了一抹迷茫和怅惘之色。
就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
“是啊,很不好受,就仿佛眼睁睁看着回忆里的某些事情在你的脑海中不停不停的发生,你却根本无法打断它一样!”岳观南轻声呢喃道,声音平静,不带丝毫的颤抖。
可就是这种极致的平静,却给人一种窒息的悲伤。
薛安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他最需要做的就是倾听。
“我憎恨时间,无比无比憎恨那种,因为它是天底下最无情最残忍的东西!”
“它推着我们不停向前,哪怕在这个过程之中你丢了再重要的东西,都无法令它有丝毫的回头,你跪下祈求它,希望能回到某个时候,可它只会用冰冷的目光嘲笑着你的怯懦和无奈!”
“它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因为它最喜欢的就是看着你对过往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而又疯狂咆哮,痛不欲生的样子!”
即便是在叙述这些大段的悲伤之时,岳观南的语气依然是一种极致的平静。
就在这这种娓娓道来的语气之下,他用漂亮的比喻和押韵,叙说着对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的憎恨。
薛安依然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丝同情都没有。
“你知道吗?我曾经想忘掉那令我发狂的一切,可我做不到,每一次的努力和尝试都只会令那伤口更深而已,我就像是一只掉进了满是荆棘倒刺陷阱中的野兽一样!”
“任何的挣扎都只会带来更深的伤害,于是我就只能静静的躺在那,任由时光从我身上无情碾过,那感觉真是糟透了,你明白吗?”
在近乎歇斯底里的说完这一大段话后,岳观南看着薛安,眸光依然清冷。
可呼啸的山风却渐渐停了下来,给人一种极度压抑的死寂。
薛安没有正面回答岳观南的话,他只是默默上前,然后看着远处的景色,淡淡道。
“小时候,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一件事!”
“为什么我要这么孤独,为什么别人都有漂亮的新衣服,喜欢他的家人,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岳观南的眸光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薛安接着说道:“那时候我很胆小,很怯弱,甚至会下意识的躲避任何人,包括一些看上去似乎是在对我表达善意的笑脸,我都会躲开!”
“因为我觉得我不配!你明白那种感觉吗?我不配!”
岳观南的双眸逐渐点亮,静静的听着。
跟岳观南那种极致平静的语气不同,薛安的语气极为淡然,就仿佛在叙述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因为从小到大,我所见过的所有美好都发生在别人身上,我只能躲在角落里羡慕着,嫉妒着,难过着!”
薛安转过头来看向岳观南,轻笑道:“是不是很卑微的感觉?”
岳观南点了点头。
“可我当时确实就是这么想的,我甚至会傻傻的跟在同学身后回家,只为听到他们回家时,父母对他们的称呼,然后在心里默默的应上一声!”
“那已经是我在漫漫长夜中所能得到的唯一一点慰藉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的一生可能都将笼罩在童年的阴影之下,然后孤独的死去!直到后面,我遇到了一个人,发生了一些事,然后我才明白!”
“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孤独的,你憎恨时间,厌恶过去,但你终归要跟它握手言和!”
“因为如果你想放自己一条生路的话,就必须原谅从前的自己,就像谅解了一名野心勃勃的孩子,释怀了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一样!”
“仙路漫漫,凡人会痛苦,而你我……其实也是一样!”
“对么?”
薛安转过头来静静的凝望着岳观南,然后说出了一句足以震惊整个岳家的话。
“岳观南……岳姑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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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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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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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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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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