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残酷的。
许锐锋在宪兵队熬过了第二次审讯以后,身体机能出现了一种很奇特的反应,那就是睡觉时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坠落感,人总是会在那个时候惊醒,抽动着吓自己一跳。
绣娘说,这是大脑在你身体过于放松之后,向身体发射的信号,医学上的解释是,在测试身体机能是否还能如常应用。
说白了吧,就是你的大脑在测试你死了没有。www.xiumb.com
许锐锋听得云里雾里,自己的大脑在测试自己死了没有?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不过他没有反驳,毕竟这个世界上自己不懂的事情太多了。
那之后,老许和绣娘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少,两人都需要长时间的休息才能恢复一丁点体力,要是运气好,小鬼子还会想起给他们,顺便送点可以维持基本需求的饮食和水。嗯……就相当于把泔水桶送过来。
老许吃了。
并且吃的一点呕吐感都没有,还在被抓起来以后第一次有了饱腹感。
绣娘没吃。
她的手已经动不了了,每天都进气多出气少的活着,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
“嗯……”
这次的声音是绣娘发出来的,她惊醒的第一件事便是扭过头去问许锐锋:“老许,我刚才睡着的时候,没说什么吧?”
老许知道,这肯定是做梦了,还是梦到了不能说出来的关键。
“没有,你连呼噜都没打。”
事实肯定不是这样,像他们俩这种重伤的,睡着以后怎么可能没声音。但许锐锋能告诉她么?能说‘你睡着以后嘴里不停的‘哎呀、哎呀’哀嚎,声音都在颤抖’么?当然不能,他得给这个女人保留生命中的最后一丝尊严。
“拉倒吧,我可不信。”
老许躺在冰凉的地上,眼前就是草垫子却根本没有力气挪动的说了一句:“真的。”
为了转移话题,许锐锋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绣娘,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们那个理想,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许锐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能用最直白的话说道:“我想知道一个娘们……对不起,女人。我想知道一个女人是怎么咬着牙扛到现在的。”
实话实说,许锐锋只受过两次刑就已经面临了无数次扛不下去的局面了,在那些刑具前,鬼子根本就不是人,他们专门研究过怎么祸害你才能让你疼的受不了,逮着了痛脚以后真往死里下手。恐怖的是,你每次都以为自己要解脱了的时候,却总能在一桶凉水之后醒来,然后,望着随时可能展开下一轮刑罚的日本子痛不欲生。
“我们叫信仰。”
信仰?
许锐锋好奇的问道:“那些庙里拜佛的,找出马仙、跳大神的算卦不才是信仰么?”
“那叫迷信。”
老许越听越糊涂了。
绣娘喘了口气,似乎说话都觉着费力的解释道:“你有没有在令你特别舒适的地方生活过?”
许锐锋立即想起了天王山:“有。”
“那儿又是否存在着让你觉着必须得改变的地方?”
这是肯定的,天王山的土匪连澡都懒得洗,到了晚上就不能往他们的屋里去,就连金刀护法顾雄的屋里都是一股臭脚丫子味儿。
“有。”
绣娘继续说道:“我们的信仰就是让这个舒适的家里没有那些必须要改变的地方,所以才玩了命的要推翻封建社会,要告诉这个国家的所有人男女平等,让每一个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拒绝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
“这不是扯犊子么。”许锐锋听着这句话有点假,起码他不认为这是可以做到的。
绣娘愣了一下:“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信仰才叫现实?”
“让温婉过更好的日子,让你们家里有地种、顿顿有肉吃,怎么样?”
许锐锋:“这比你刚才说的那个让人觉着踏实多了。”
“那,让你的孩子出生以后可以上学,和其他孩子一样学文化、学算数、学科学,成为像梁思成、周旋那样的人,在一个没有战争的国家,安安稳稳的建设自己的家园怎么样?”
许锐锋已经能幻想起类似的场景了:“靠谱。”
“那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以后呢?”
许锐锋没说话。
“这个时候,是不是可以提一提让每一个人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拒绝不愿意去做的事,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了?”
这话怎么也又转回来了!
但,经过铺垫以后,为什么觉着,这并非是一番假大空的言论,而是……
“信仰不是求神拜佛,我们的信仰得靠亲手去实现而不是许愿。能让我们心甘情愿付出的,是因为有一位伟人早提前很多步已经看到了这一切,并正一步步率领着我们去证实这些都是可以做到的。”
“你觉着,在这些面前,还有什么可以拦得住我们的奔赴?”
“谁能阻碍在我们奔赴向下一代不用再打仗、都可以随着自己心意生活的路上?”
如果说许锐锋见到的第一个红党人让他看见了一副愿景,那么今天绣娘的话则是给这副愿景涂满了色彩。
“你们,有多少人?”
“我希望是四万万。”
“发展到哪一步了?”
绣娘一点都不曾隐瞒的说道:“人员不足、武器落后,缺少药品、有时候连吃饭都成问题。”
“哦。”许锐锋觉着绣娘有些狂妄,你们有那么多缺点偏偏嘴里说的是一幅完美景象,这不值得怀疑么?可想起这个在酷刑面前咬牙支撑的女人,和连刘满贵这种人渣死了以后温婉都要买菜烫酒的真心庆祝一番、就可以看出,这群人是真的愿意哪怕在这条路上取得了蚂蚁迈步一般的进步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像是一群挑着竹筐移山,还觉着自己能成事儿的傻子。
这有多恐怖!
要是当年天王山的土匪可以团结到这个地步,许锐锋敢说自己的亲爹能凭借山上的那一百多人荡平周围所有山头,不,可以荡平整个滨绥图佳!
这红党到底有什么魔力?
竟然把这群人迷成了这个样子。
哐。
牢房内的铁门打开了,急切的脚步声传了进来,宫本明哲披着军装一路小跑的出现在了许锐锋面前,大口大口喘气,累坏了一般说道:“许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温婉,也就是于秋兰,落网了!”
“啊!!!!”
老许躺在地上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一下就站了起来,迈步冲到牢门前,握着铁栅栏如同地狱恶鬼一般冲着宫本明哲张嘴咆哮:“敢动他们娘俩,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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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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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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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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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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