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
许锐锋吊儿郎当的靠坐在办公桌对面时,双眼中闪烁着异常坚定的方向感,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宛如游魂般迷茫。
“老许!”
房间内的昏黄灯光下,尚坤笑逐颜开的站在许锐锋身旁,一手搭着桌子一手搭着椅子背,主动弯下腰说道:“你真是让我惊讶啊。”
“竟然当着日侨区半个日军联队的严防死守下孤身入敌营,毙白建武于枪下,随后从容逃脱,把那些鬼子溜的硬是将整个日侨区封锁了一整宿。”
“就连我,都是在今天早上日侨区解封以后才出来的!”
他直起了身体,拎起办公桌上的洋酒给许锐锋倒了一杯:“君乃国之壮士,当饮!”
叮。
酒杯相撞的清脆声传来,许锐锋一饮而尽,别的不说,这酒喝着就痛快。
嘎吱。
办公室的房门此刻传来了响动,竹叶青身着旗袍摇摆腰肢步入,手里,还拿着一份写满数字的信纸:“长官,南京密电。”
尚坤迅速将这份密电用桌上的笔逐字填写成文,他连密码本都不用看一眼,随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许锐锋!”
竹叶青拿手一捅他:“南京的命令,得站起来。”
老许有点莫名其妙,他这个没在官场待过的人哪知道这么多规矩,慢了一拍的站起。
“通报!”
“北满别动队为国锄奸,扬我中华之威,振奋我华夏之精神,其麾下壮士不顾自身安危,奋力斩敌……至此,特别嘉奖。”
这一秒的老许是木的……
自从天王山被张作霖剿灭,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只见过两张面孔,一张,是龇牙咧嘴的恨,恨不得要了自己的命,另一张,是瑟瑟发抖的怕,生怕死在自己手里。他没从外人身上见过热情洋溢的笑脸,也没真真正正被谁需要过。
许锐锋像是今天清晨伴随着阴寒天气漫天飘落的雪花,尽管它能让世界大同,却始终以不声不响来表达着自己的孤单,甚至,落地之后,都找不到自己。
所以老许结婚了,还天真的以为有个家就好了。
可,这是有个家就能好的事儿么?
身为一个男人,一个有本事的男人,当你在自家的国土上看见了遍地膏药旗,亲眼目睹小鬼子对同胞的欺凌只能选择视若无睹时,家里就算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带回去的,也只能是蔫头耷拉脑。
毕竟你没直起腰来。
现在不一样了。
许锐锋觉着自己和一群想要扶着华夏脊梁往前走的人在一起,他不再是那个不分善恶、泯灭人性的刺客,周围每一声称赞、每一个笑容都仿佛在驱散自己内心的黑暗,洗涤亲手种下的罪恶时……
那种突然间明白了自己‘有用’还有‘大用’的骄傲,油然而生。
“老许?”
竹叶青尝试着呼唤了一声。
许锐锋回眸笑了下:“我没事。”
尚坤的眼中闪过一丝柔软,宛如看到了年轻时充满壮志的自己,可那目光转瞬即逝,随即被覆盖了一层掩藏色。
“老许啊,好好享受这份荣耀吧。”
“这是国家赋予你的。”
许锐锋接过那一排数字、一排汉子的密电文看了一遍又一遍,望着上面每一个溢美之词,刚要珍惜的收起,这才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上面,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
的确,这封嘉奖令上并没有自己的名字,甚至除了别动队三个字,更没有任何清晰指向。
“这是为了防止密电被截获故意隐藏了所有人的姓名,毕竟我们是在敌后,必须小心任何可以暴露的可能。”
许锐锋释然了。
他缓缓将信纸折叠好放进了怀里,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希望:“总有一天,咱们能亲手把小鬼子从这片土地上赶出去,让发放这份嘉奖令的人,可以毫无顾忌的填写任何人的姓名。”
这他亲口说出来的,这一秒,许锐锋才明白作为一个中国人在此时此刻的要求有多么卑微,这些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放在这个时期的华夏身上竟然都成了一种奢望。琇書蛧
而他,最大的期待值竟然是在自己国家的国土上,赶走前来入侵的敌人。
“放心吧。”
尚坤伸手在老许的臂膀上拍了拍,宛如一个无比正直的领导般,郑重许诺道。
……
裁缝铺后院。
绣娘很认真的看着温婉,不容拒绝的说道:“你必须走!”
温婉一愣:“到底怎么了?”
“日本人彻底失去了理智,根据我们的人送回来的消息,在李邵阳和白建武两次重大事件后,北满已经成为了鬼子主要‘肃清’的对象。”
“白建武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李邵阳和你也没有关系么!”
绣娘急切道:“整个李邵阳事件中,你是出现在曲光家中唯一一个外聘翻译,之前鬼子的精力都被五省自治的事情牵扯住了,眼下只要想查,你觉着查不出来?”
温婉看着自己的肚子:“我这身子……老许也不能让啊。”
“带他一起走。”
“啊?”
房间里,炉火烧的正旺,绣娘冲着坐在炕头上的温婉道:“你就说想趁着天还没有彻底上冻,路面上还能走,打算去乡下看看亲戚,让老许护着你去,借着这个机会,你们两口子在乡下常住一段时间,北满有任何情况我随时派人通知你们。”
“到时候,真要是出什么事,往山里撤也比城里方便多了。”
“老许要是不愿意呢?他可是刚当上把头,马帮里里外外的事也不少啊。”
“那你就说服他!”
绣娘如临大敌一般说道:“温婉同志,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直觉不会错,在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两次事件后,鬼子一定会疯狂报复,到时候再往城外撤就真来不及了,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还不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么?”
“那北满接下来的工作呢?电台还在我手里……”
“其余的事情都交给我们处理,你只要记住一点,人活着比什么都强,只要我们还有人,就有能力创造任何奇迹。”
温婉让绣娘吓唬的有点恍惚,不知所措的问了一句:“有这么严重么?”
“只会比你想象的更严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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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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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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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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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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