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
厉王卧房还亮着一盏半暗的小灯,若隐若现的人影却如同剪影一般定在窗棱纸上。
有一人影悄然钻了进来,身材肥胖,略有驼背,好像上了年纪的老者。
整个院子没有任何下人,更别说丫鬟,只有隐在暗处的几名暗卫以及时不时巡逻的侍卫。
“奴才见过王爷。”
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邵公公。
厉王依旧站在离窗子很近的位置,若有所思,却未穿习惯性的黑衣,只着纯白丝绸里衣,衬得他白皙俊美的面容失落神色,更让杀伐果决的他有种羸弱。
“原来是邵公公,进来吧。”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平静,却又带着一丝凄然。
邵公公入内,眯着眼上下迅速打量,而后眼底闪过精明和杀气,“奴才斗胆,敢问王爷烦恼何事?”
厉王瞬间语噎,不知从何说起。
难道要说,他问顾千雪最在意的是谁,心底敲锣打鼓的呐喊希望听见自己的名字,然而却没问出来吗?
邵公公见厉王面色更为不好,赶忙换了一个问法,压低了冰冷诡异的声音,“是血月楼的事情不顺吗?”
厉王再次叹了口气,最终将所有事都说了出来。
厉王与邵公公虽是主仆,但更是亲人,自从秦妃中毒,树倒猢狲散,所有下人跑得一干二净,只有两人忠心耿耿,一个是申嬷嬷、一个便是邵公公。
申嬷嬷守在秦妃身边,邵公公则是护在年幼的厉王身边。
当时的情况危急,便是挡刀,邵公公也为厉王挡了数次。
邵公公对厉王的忠心,正如厉王对邵公公的信任。
几乎厉王所有事都不瞒邵公公,包括对顾千雪的感情。
邵公公细细听后,一向嬉皮笑脸的老脸上却是面无表情,昏暗的灯光在其满是沧桑皱纹的脸上洒下大片阴影,让这个本就阴气旺盛的阉人更若鬼魅般诡异。
少顷,邵公公却笑了,“王爷认为,郡主会说出什么名字?”
厉王怎会知道?“不知。”
“奴才认为,郡主想说的,是王爷的名字。”
厉王双目猛地大睁,脸上闪过惊喜,但苍白的双颊刚要染上一丝绯色,却又暗淡下去。“邵公公别安慰本王了。”
“王爷不信?”
“不信。”
厉王何时出现过这等迷茫的表情?邵公公见了,非但没有鄙夷和担心,反倒是多了慈爱,“与郡主有牵连的男子,除了刚被赐婚就出走的二皇子外,便只有王爷和苏公子了吧?”
二皇子的事情,邵公公也知晓,但两人更知道顾千雪对二皇子没有什么特殊感情。
“是。”厉王道。
邵公公继续分析,“郡主用一耳、一手或者其他代价换取血月楼的帮助,其目的是寻找苏公子,换句话说,千雪郡主应该脱口而出最在乎的人是苏公子才是,在如此情况郡主未脱口而出苏公子的名字或者说干脆未提,只能说明千雪郡主对苏公子有的只是感恩而不是爱意。”
厉王听候,醍醐灌顶。
对啊,这么简单浅显的问题,为何他之前未想到。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但她也没说本王的名字啊!?”厉王追问道。
邵公公叹气,“好事多琢磨。”
“……”从来自信到自负的厉王,此时却没有信心起来。
“王爷与郡主之间误会太多了,王爷有王爷的不易,王爷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关乎大局,然而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千雪郡主不会理解。”邵公公也没有办法,叹息地摇了摇头。
当初厉王“拒绝”顾千雪,“同意”皇上赐婚,都有原因,或者说是大业计划中的一部分。
包括血月楼血洗万俟山庄,包括厉王收留万俟芸菲在王府,甚至厉王明知万俟芸菲倾心于他、换句话说是倾心于王妃这个宝座。
一切的一切,都在厉王的计划中。
如果没有顾千雪的出现,也许一切进展得更为顺利罢。
“天不早了,”不知何时起,厉王的声音没了无助和凄凉,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和镇定,“邵公公年岁大,还要保重身体,剩下的,本王自己再想想。”
邵公公欣慰地笑了下,微微点了点头,“那老奴便先退下,王爷也早些休息。”
昏暗的光线下,一向不服老的邵公公步伐却有了蹒跚。
厉王若一尊雕像屹立,用最尊敬的目光一直将邵公公目送离开房间,这才逐渐收了视线。
厉王看向幽暗的灯光,叹了口气,“顾千雪,你让本王拿你怎么办?”
刚刚离开房门的邵公公也叹了口气,“王爷……可怜的孩子。”
同一时间,另一地点。
顾千雪被初烟带回了尚书府,却未从大门而入,直接用轻功翻墙。
玉莲和玉翠见初烟扛着郡主,吓坏了,瞬间就要哭出来,“郡主,您怎么了,郡主?”
初烟狠狠一计眼刀,“闭嘴,郡主无碍。”
一路上虽颠簸,但顾千雪也恢复了体力,“玉莲玉翠,你们两人去休息吧,我没事。”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只能听话的离开。
初烟将顾千雪放在床上,“郡主,到底发生了什么。”
千雪凄然一笑,将发生之事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Χiυmъ.cοΜ
初烟二话不说,拿起顾千雪的手臂查看,用指尖一寸一寸检查其骨骼,一直检查到了指尖,确定无碍这才松了口气,“那陆危楼真是可恨,总有一日我要亲手杀了他!”
千雪摇头,“别这样,他确实是失手,如果他想杀我或想伤我,早就动手了罢。”说着,双眉紧皱。
“陆危楼难道……”初烟眼神闪烁,“难道喜欢郡主?”
顾千雪头疼地伸手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那人性情阴晴不定,本身从事刺客这种特殊行当的人思维就与正常人不同,无法用常识来衡量,我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为何,初烟隐约能猜到顾千雪心中的答案,但最后,还是未说出口。
就这样,两人分开,千雪沉沉睡去,却没想到,第二日给了她一个硕大惊喜,一缓哀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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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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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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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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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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