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妃依旧未说话,平躺在床上,黑暗中,两行眼泪默默流下,连她自己都不知是因恐惧、欣慰、万幸还是其他,种种情绪交织,说不出话来。
申嬷嬷立刻向西方跪地,“上苍庇佑,上苍庇佑。”
“申嬷嬷,秦妃娘娘,你们两人万不要因情绪失控而被人察觉,你们听我说,接下来你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等我来救你们。东西也不要带,切记,任何细软都不要收拾,钱财乃身外之物,只有生命才是最宝贵的,一定要成功逃出去。”顾千雪叮嘱。
申嬷嬷道,“千雪郡主放心,我们都明白。但郡主能否告诉我们,王爷在哪?”
黑暗中,两人只能听见顾千雪的声音、观察其轮廓,却无法看清其容貌。
顾千雪略微一想,“抱歉,暂时不能告诉你们,但你们放心,数日之内便会来接你们。”如果让他们知晓宫凌沨在宫中,不吓得失态才怪。
“好,奴婢不问了,郡主和王爷一定要小心。”申嬷嬷的声音哽咽。
顾千雪点了下头,“好,时间紧迫我便不多说,今日来只是告诉你们信息,最后叮嘱你们一句,平日里如何度日,这几日依旧如何度日,万不要被人发现。”
“是。”申嬷嬷道。
“我走了。”顾千雪转身要走。
却在这时,一直未说话的秦妃却幽幽道,“等等。”
顾千雪停了脚步,转过身,“秦妃娘娘有何事要交代吗?”
秦妃挣扎着坐起,黑暗中,看不出其发根的雪白,也见不到她面容的凄凉。
“千雪,你恨我吗?”
顾千雪一愣,“恨你,为何要恨?”
秦妃垂下眼,“实际上,皇上将应薇宜赐婚给凌沨,经过我的允许。”
顾千雪了然,“不恨。我们两人的立场不同,观点自然也不同。作为他未来妻子的我,想得到他所有的爱;而作为他母亲的你,却想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他为先皇做了不少坏事,得罪了不少人,如果要与宫凌尧争夺便需要官场势力的支持,应家虽有外心,但只要控制得当,也是个好助力。爱情是自私的,母爱更是自私,你只是一个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普通母亲罢了。”
秦妃愕然,少顷,又道,“但你救了我的命,我却未给你该有的回报。”
顾千雪恍然大悟,原来秦妃所指的“恨”竟然是这个,微微一笑,“实话说,依旧不恨。当时为你医病时,我并未抱着让你报恩的心,倒不是说我多么高尚,而是作为一名大夫,我只想我的病患康复,仅此而已。”
“大夫?”申嬷嬷不解。
顾千雪道,“没错,我正是一名医生,用你们的话来说,便是大夫。”
申嬷嬷惊讶,“千雪郡主,您不是尚书千金吗,怎么又成大夫了?”
顾千雪摇了摇头,“我只能与你们说这些,你们信也好、不信也无所谓,只要心里有数,知晓我们会来救你们就可以,我走了。”
“好。”这一次,回答的是秦妃,声音已十分平静。
顾千雪离开。
悄然无声。
跪在地上的申嬷嬷依旧瞠目结舌,“娘娘,这……”
“睡吧。”秦妃淡淡的打断她,而后躺下,平静得好像未发生这段插曲。
申嬷嬷瞬间明了,立刻拍了拍腿上的灰,爬上床,闭上眼。
房间瞬间死寂一片,却注定一夜无眠。
两日后,皇上正式进行赵世子的册封,更摆下宴席。
册封后,果不其然,皇上对赵世子进行了拉拢,金钱、权力,两人更签署了秘密协议,宫凌沨扮演着一个只顾自己利益的败家子,而饶是思维缜密的宫凌尧也没想到,面前这粗鲁肤浅的赵世子竟然就是他眼中钉的大皇兄。
多亏了易容之毒。
册封宴是皇上办,随后皇后也办了一次宴席,不同于册封宴的正式,皇后办的更好像家宴,不仅邀请了品阶高的文武百官,还邀请了其家人。
一时间,后宫满是莺莺燕燕。
皇后的宴席自然是皇上授意,老传统,如果赵世子看上了哪家千金,皇后做媒也能拿下。
于是,就是在皇后宴席之上,赵世子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把皇家宴席砸了!
顾千雪未参加皇后宴席,只听宫女们说,赵世子没喝酒的时候还像是个人,皇上对其器重、大臣们自然也就对其吹捧,赵世子从前哪碰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下子美得找不到北,开始玩命喝酒起来。
赵世子缺点数不胜数,最大的缺点便是酒品不好,只要喝醉了酒便开始耍酒疯的打人。
这恶名在关东城时便十分昭彰,到了后宫把分派来的宫女打了个遍,如今宴席喝醉后也开始打了起来,先是打了身边的文臣,紧接着冲到女眷席打女人,武官们自然冲过来制止,然而赵世子这种头脑平滑四肢发达的人力大无穷,一时间非但没被制止,一个酒杯还砸上皇后丘安然的额头,顿时肿了好大的包。
宫凌尧之前便听说赵世子会耍酒疯,但听说归听说,如今亲眼见到才真正刷新了三观下限。对于一个衔着金钥匙出生、教养好之人,宫凌尧何时见过这种酒蒙子?
武官们齐齐出动,将赵世子抓住,有些更是愤怒的想公报私仇将赵世子狠狠揍一顿。
然而拳头刚挥起来,赵世子却睡着了。
一场闹剧。
皇后的宴席就这般草草结束,背后自然是大发雷霆。
皇后求着皇上严惩赵世子,但宫凌尧严惩才怪!先不说两人刚刚定下了许多协议,只说赵世子越是这般草包,他便越有机会拿到赵家军兵权,如果赵世子是个人中龙凤,那他才会借机大肆惩治一番。
于是,这件事便不了了之,换来了皇上大度之美名自不用说。
是夜,本呼呼大睡的赵世子却突然睁开眼,幽黑双眸满是犀利冷静。“来了?”轻声道。
随后,一身黑衣的顾千雪便从阴影里闪出来,轻笑道,“为何大闹宴席?只为用酒杯砸丘安然?”
宫凌沨坐起,挑了下浓眉,“非也,那协议麻痹宫凌尧本不用折腾,但丘安然的模样,好像要塞我一堆女儿,吓得我赶紧闹起来,否则回头你吃起醋来,倒霉的还是我。”
京城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
顾尚书府被人灭门!
一时间震惊了整个京城,不仅下人死伤了不少,还被放了一场大火。
众人唏嘘。
御书房。
宫凌尧雷霆大怒。
康公公小心伺候着,“皇上,这是皇后送来的安神汤,还求皇上保重龙体!”
宫凌尧狠狠地哼了一声,却没回答。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康公公端了好一会,随后悄悄的放在了御书案的一角,只等皇上消气了喝一些。
宫凌尧静静坐在书案后,无丝毫心情处理公事,只等着心腹报上调查结果。
少顷,他低头看到安神汤碗,一扬手,连汤带碗甩在地上。
宫女太监们胆战心惊,生怕皇上迁怒到他们身上。
康公公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只要别伤了龙体,怎么都行。”
这时,梁贞不经通报快步进入,“属下见过皇上。”跪地。
宫凌尧焦急道,“免礼,顾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贞对康公公使了个眼色,康公公心领神会,立刻将下人们都遣了出去。
瞬间,偌大的御书房便只剩下主仆三人。
梁贞道,“回皇上,属下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凶手,随后严刑拷打,这些人招供说,幕后下令之人是薛旭峰。”
“薛旭峰?”宫凌尧吃惊,“怎么是他?”
梁贞继续道,“如今已将薛旭峰缉拿归案,虽然其不承认,但指证他的人却很多,此事怕真是他下的毒手。想来,应是当年薛旭峰在顾府当管家时与顾庆泽积的恩怨罢。如今顾庆泽辞官在家,虽有皇上的人监视软禁,但外面人却不知,薛旭峰因投靠了皇上,手中有些权力,便想报仇,于是……顾府便被灭门。”
宫凌尧知晓梁贞的能力,既然梁贞能进入御书房将这结果禀告,便说明此事定为真。
想着,一掌击在书案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梁贞低头,并未言语。
宫凌尧想到手中的一张牌就这么没了,恨得周身颤抖,“呵,薛旭峰是报仇了,却不知有多少人会将灭门案安在朕的头上,真是个忠臣啊,哈哈哈哈。”俊美的面颊满是狰狞,“薛旭峰人呢?”
梁贞道,“回皇上,关押在天牢。”
宫凌尧点了下头,“命京顺衙即刻审理,三日内便要出结果,第四日便要当众凌迟,既然他心满意足的报仇了,朕便要他心满意足的死。”
“是,皇上。”梁贞接了命令,“皇上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了,下去吧。”宫凌尧缓缓坐回书案后,伸手揉了揉眉心。
梁贞走了,御书房再次陷入死寂。
一旁的康公公想着说些好话安慰皇上,小心翼翼道,“还请……皇上保重龙体。”除了这句话,别的也不敢说。
宫凌尧抬起眼,挑了下眉,“罢了,死了就死了吧,左右也是一个诱饵,而且如今想想,那顾千雪也没那般吸引朕了。”声音顿了下,“与其说顾千雪吸引朕的目光,还不如说此人行事实在诡异,让人难以捉摸。”
康公公犹豫,轻轻道,“也许……是那顾千雪欲擒故纵呢?”
宫凌尧点了点头,“说得对,从前还是朕太闲了,竟在一个女人身上费心思,可笑。”说着,站起身,低头看见脚旁的痕迹,是刚刚他打碎的安神汤,“派人送些东西过去,就说朕喝了安神汤后舒适许多,特赏给她的。”
“是,皇上。”康公公恭敬道。
宫凌尧已转身离开,出了御书房。
另一边。
深夜的房间悄然无声,一身黑衣的顾千雪入内。
宫凌沨瞬间起身,“顾尚书和顾老夫人送出京城了?”
顾千雪点了点头,“送出去了,”随手,从怀中掏出易容药,“药效快到了,喝了吧。”
宫凌沨接下,一仰头喝了干净。
顾千雪道,“今天薛旭峰……”声音戛然而止,赶忙转移了话题,“我们何时出发?”
宫凌沨将空着的药瓶放在手中把玩,“今日是薛旭峰凌迟处死之日吧?呵,他倒是将凌迟用得顺手。”后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这也是顾千雪瞬间转移话题的原因。
邵公公,正是被宫凌尧凌迟处死,这是宫凌沨心底之痛。
她拉住他的手,轻轻道,“放心,我们一定会报仇。”
“好。”
随后,赵世子又在京城适合玩乐了半个月,可谓乐不思蜀。
虽然皇后丘安然厌恶赵世子,但还是应皇上要求为赵世子牵线,将京城名门闺秀嫁给赵世子为妻,然而无法无天的赵世子挑剔得很——长得丑的不要、太胖的不要、太瘦的不要、太高的不要、太矮的不要、家势不好的不要、出身不尊贵的不要。
庶女?呵呵,赵世子直接就拒绝。
丘皇后无奈,试着牵线嫡女。
然而京城哪有出身名贵的千金愿意嫁给那粗劣丑陋还暴力的赵世子?有些更是以死相逼拒婚,最后这做媒赐婚便不了了之。
加封结束,条件也谈妥,为何宫凌沨生生等了半个月才走?
一方面是打消宫凌尧的疑虑,另一方面是与顾尚书府一事撇开干系。
顾尚书毕竟是赵元帅的女婿,说宫凌尧丝毫不怀疑是假的。
这半个月,宫凌沨又在做什么?
呵呵,依旧是喝酒吃肉打女人,天天把被分配来的宫女打得鼻青脸肿,为了逼真,连带着顾千雪也得打上几下。
夜深人静。
所有人都在睡。
某人的房间内却画面诡异。
却见漆黑的房间内,宫凌沨在房间内蹲着马步,头上顶一只装满水的水盆。
一旁的顾千雪哭笑不得,“凌沨,不用这样,你白天已经很小心了,再者说,我有内力护体,丝毫感觉不到疼痛。”ωωω.χΙυΜЬ.Cǒm
“不行,白日里打了你两下,我就要蹲两个时辰。”某人坚定。
虽然马步是练武者的基础,但即便武功再高强,蹲马步还是很累的,何况一蹲就是两个时辰。
顾千雪无奈,“你这么认真做什么?一切都是演戏,为了混淆视线。”说着,就抢他头上的水盆。
宫凌沨将水盆一把夺了回来,继续顶在头上,“必须惩罚。”
顾千雪深深叹了口气,也只能无奈地在旁边陪着。
长夜漫漫,两人便一个坐着一个蹲着,互相陪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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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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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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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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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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