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上起了一层雾气,后排座位上铺开了一个被窝,两个女人似乎睡得很香。她俩喋喋不休地聊了一路,这会儿也该累了。
我不想开车门吵扰了她俩的好梦,也得多呼吸呼吸大漠上没有了咸腥味儿的空气,便从车顶抽下来一床在月光下晾晒的被褥,裹在身上靠在车轮边看月亮——
能跟自己的血脉亲人一起熟睡,着实令人羡慕。我怔怔的看着明亮到可以晒被子的月光,觉得无比的孤独。
算起来,老刘已经去世六年了,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并且他跟我原本就不是血缘亲人。如果我也找不到刘晚庭,那么孤独这件事情将会从过去、现在、直到将来都会伴随着我了。除非,我在未来的某一天,能拥有自己的家庭,通过这个家庭发展出我的血脉亲人来。
柴米油盐,烟火人间么?我低下头苦笑一声,觉得这是件遥远到根本让人不敢想象的事情。女保密人要40岁退休才能结婚生子,距那时还有20年。我能不能逃出高平的手掌心还是个问题,谁知道20年后的我是什么样子、还有没有命走进厨房里给家人煮一碗饭。
如果我真的有幸活到那个时候,我会被谁爱着,又会爱上谁呢?
月光投下一只飞虫缓缓掠过的影子,我鬼使神差总是想起朝闻道来,眼眶热热的。连他也不能陪我走下去,我又哪里来的自信,奢望着能组建自己的家庭。
老朱曾在昆仑羞辱我根本无法生育,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能通过什么方法看穿我20岁没来过大姨妈这种隐私,后来他却说我是什么被隔离的物种,打破自然界的生殖规律,代价就是孤老终生。现在回想一下,他对于水生胎是非常了解的,而我显然打破了自然生殖的方式。难道他说我不能生育,指的是水生胎这样非自然生殖的物种,压根儿就不能回归自然生殖么?
那我干脆也不需要谈什么恋爱了,我也去制造一个水生胎出来就是!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就打了个冷战,从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自怜自艾中一下子清醒过来:
如果我真的不能正常生育,那我想要留下自己的血脉,只有去制造一个水生胎。她作为我的女儿、我自身的重生体,继承了我的一切基因。如果我不像刘晚庭离开我一样离开她,我就有了至亲,有了第二个我,我可以像玛伊莎和熊皮巫女一样搂着她一起睡觉,再也不用忍受孤独了。xiumb.com
这是从我想要拥有一个血缘亲人陪伴的角度出发,去考虑我的下一代的问题。而刘晚庭在生下我后离开了我,把我交给刘建国抚养,她显然和我的出发点不同。
她明白自己的身体有严重又罕见的病症,她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死前留下她的血脉?
母体的重生,自然也遗传了母体的特征,我也是镜面右位心,只是我还没有出现像她一样严重的病症,但也保不齐哪天就重走她的老路,这分明就是个基因缺陷!
我抚了抚右边的心口,生怕它突然就犯了病,说不定我很快也要找个雪山陷入冬眠般的沉睡去。而且跟她相比,我的二十年生涯没有人来引导我,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成就,如果没加入锦夜,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她何必冒着巨大的风险,来传承这样的血脉继续受罪呢?
深夜的孤独感已经完全转化成了迷茫和不安,我起身抖抖被子上的砂砾,打算进车里老老实实的睡觉。试探着去拉把手,“咔啦”一声卡扣响,两个女人也是心大,车子居然没上锁!
我轻手轻脚的拉开车门钻进去,好在两个女人睡得相当沉,这都没醒过来。我靠在前排座位上安顿下来,觉得车里怎么这么安静,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要知道她们表姐妹俩都是打鼾的!我心头突然慌起来,回过身去把被子一拉——
被窝里放着保温水壶、外套和u型枕,两个女人根本不在被窝里!
我惊得一下子坐起来,开了门就出去找。
月色依旧,大漠里的沙子反射出银白色的微弱光芒,一眼就可以看到远方沙山的轮廓,完全没有人的踪迹。
我愣在原地,想来想去也不觉得我们临走前她俩有什么开溜的迹象。吃的、喝的、御寒、防晒的物资全在车里,这儿已经是沙漠的中心了,她们也没有理由去往其他地方啊!
我冷静下来,立刻打开车后门查看,玛伊莎的外衣还裹在被子里,外面气温很凉,她是急匆匆从被窝里出去的。再看地面上,凌乱无章的一大堆脚印中,勉强能辨认出熊皮巫女的那一对,因为她没有穿我们的沙漠靴,形状上还是可以区分出来的。
脚印从车旁到井边,又伸向了远方。我追着脚印跑出去一段,果然看到了一共两个女人的脚印,她们是一起走远了!
这儿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我们也是认为此处没有危险才留下两个女人守着车子的。我怎么也想象不出她们半夜不睡觉,离开车子是要去什么地方。幸好这半夜的时间没起风也没刮沙,脚印还能够辨认出来。
犹豫再三,我决定追出去看看。井里的同伴一时半会儿肯定上不来,两个走失的女人没开车,也不会开车,应当走不了太远。
我爬到驾驶位,降低了座椅高度,拧了钥匙便朝脚印远去的方向发动了车子——我虽然没有驾照,但在锦夜经过了驾驶培训,之前还有几次紧急情况下开车的经历,这儿又没有行人和交警,不用怕!
我的计划是,跟着脚印追出去找找人,如果脚印消失或者天明前还没找到,那就沿着车辙痕迹返回来。今夜无风,车里有枪,就算没有收获,我也至少能安全返回。
车灯沿着两人的脚印追逐着,我发觉后段的脚印多有重合和模糊,像是两人产生了拉扯和厮打似的,走走停停,还有折返回去又再次跟上的痕迹。
车子开出了一公里的路程。这段路程换做步行,已经快到公交车一站的距离了。通常这个距离会让人逐渐开始出现疲倦感,因此两人中的一个试图阻止另一个继续徒步,而另一个十分倔强,执意往前。想要撒手不管的那一个最终放心不下亲人,回头陪着她走向了大漠更深处。
车身略微倾斜,两个女人翻上了一座沙山。
我觉得事情愈发奇怪起来,两人没带车上的物资,说明是临时起意。而临时起意居然敢离开驻守地这么远,还翻到了山的另一侧去!只要是有些理智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翻山本身就耗费体力,山头另一侧看不到原驻守地,极容易迷失方向,在没有物资的情况下,一旦发觉情况有异,就已经晚了!
沙山上的脚印开始有了陆续中断,表层的沙子都是被风吹过来堆砌上去的,并不牢固,很容易出现滑坡。我点着刹车一段段开下去,高处滑落下来的砂砾覆盖了绝大部分踪迹,在车灯能探照到的最边缘处,看到一块反光的东西。
下了车跑过去一看,竟然是熊皮巫女身上的一件饰品!
我想了想,觉得她俩肯定出事了。这花里胡哨的饰品不是腰上的挂饰就是手腕上套着的那串东西,就算熊皮巫女从沙山上摔倒,一路翻滚到这里,这饰品都不会单独自行脱落。这东西放在这儿,我认为是她故意留下,等着我们发现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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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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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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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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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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