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反正有一周清闲时间,无论是杨穹那边的案子,还是怪谈游戏这边没做的收尾工作,亦或者学校的毕业准备,都可以在这一周里搞定,之后就不会四处分心。
想是这么想的没错……
如果真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哥哥,哥哥。”
趴在床上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之中,轻柔的女声在他附近徘徊着,好像有一双手覆盖在他肩膀上,一摇一摇。
是谢霜的声音,这个声音不会激发出谢渊的应激,他懒懒地翻了个身,一时间意识还在醒与没醒之间沉浮。
见状,谢霜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严肃一点:“哥哥,家里镜子出问题了。”
镜子出问题?
谢渊眉头皱了皱,睫毛颤抖着,仿佛马上就要醒来。
“哥哥,闹鬼了。”
闹鬼!
关键词被触发,谢渊倏得睁眼,意识迅速回笼,他看见谢霜正俯身凝视着他,和他有七分像的脸上看不出惊慌或是别的情绪,披头散发,墨色的长发瀑布一样从头颅一直垂到床边。
抱着被子坐了起来,谢渊转头看了看窗帘后的天色,阳光正盛,似乎刚刚过了中午。
闹鬼?大中午的闹鬼么。
但如果没事,谢霜是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吵他睡觉的。
所以谢渊抱着一丝疑惑,揉了揉太阳穴,抬眼斜睨了妹妹一眼,问道:“你说……什么?”
谢霜穿着她的白色睡裙,面瘫脸上显露不出信息,她想了想,认认真真地重复:“镜子,浴室里,闹鬼了。”
谢渊淡淡地:“怎么闹的?”
“上面有血字,还有你的名字。”谢霜说,“我看到的时候,有些半凝固的血还在往下流淌,很漂亮,很有艺术感。”
“……”谢渊浑身气质骤然冷冽,音色冷得像是结了冰,“什么时候的事。”
“三分钟前。”谢霜直起身,给他让出下床的空位,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一根手指给他看,“我沾到的。”
谢渊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谢霜修长纤细的食指指腹,残留着一抹新鲜的血迹。
他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眉头一皱。
奇怪,是人血的味道。
“我去看看。”说完,谢渊就掀开被子下了床,大步朝浴室方向走去,谢霜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家的浴室不大不小,但设施随着住处的年份而老化,有种陈旧的感觉。
卫生间和淋浴相连,在最里间,外间则是洗手台和挂放日常生活用品的地方,洗手台的上面便是一个有半人高的大镜子,被镶嵌在墙面。
谢霜来叫他的时候把浴室门给关上了,谢渊将手搭在门把手上,轻轻一转,果然,空气从门缝中挤出来的时候,顺便带出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那面镜子就在侧面,谢渊望过去,镜中的他头发凌乱,脸侧还隐隐留着被枕头花纹压出来的淡淡痕迹,走得急,衣服松松垮垮,不修边幅。
谢霜幽灵一样的身影矗立在他身后,更像一只背后灵了,然而她身上的诡异气质被镜面上多出的、不该存在的东西抢了风头。
暗红的物质粘在冰冷空灵的镜子上,如同澄澈的水晶之上多出刻痕,清凉的浅湖表面生长出浮藻,碍事,却又漂亮得扎眼。
那血色的文字透着不祥的气息,倒映在谢渊的瞳孔里。
【找到你了】
【你在这里呀,谢渊】
【是不是在疑惑,为什么这次要以这种方式和你交流?因为我想用这种恐怖的方式告诉你,你被征召了,并且或许就要死了】
【回房间去吧,接下来的事,只适合你一个人听】
谢渊:“……”
这口气,应该是基站。
这花里胡哨的基站怪谈又打算搞什么新花样吗,话说既然基站已经在注视他了,是不是应该先把上一次游戏的总结信息给他,而不是故弄玄虚地在他睡觉时把他吵醒。
谢霜看了看镜子上的字,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哥哥,提醒道:“闹鬼了,对吧。”
“……对。”谢渊勉为其难地认同了这个说法,毕竟除了闹鬼之外,这玩意儿也没有别的解释了,而且谢霜看起来接受程度良好。
果然身上有秘密。
“这只鬼看起来还是冲着你来的。”谢霜站在那里,丝毫不慌,轻飘飘地来到镜子前,十分大胆地伸出手和镜子里的自己十指相触,“它诅咒你死。”
谢渊想继续看看谢霜能做些什么。
谢霜收回手,幽幽地看着谢渊的眼睛,语气加重:“哥哥,它这么嚣张,打死它。”
镜子:“……”
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谢渊不理解,在谢霜眼中他是个连鬼都能揍的人吗?
那可真是太高估他了。
在这一瞬间,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了一段十分破碎的画面,可实在是太破碎了,以至于他没能抓住,刚想起来一点点的东西瞬间忘光。
两秒后,他揉了揉谢霜的脑袋:“要打镜子就碎了,没得用,先留着吧。”
“可是,你被鬼缠上了。”谢霜手动给哥哥画重点,试图让哥哥知道,“你要意识到严重性,然后找机会脱离这个状态,不然,你很喜欢一举一动都被鬼看见的感觉吗。”
她说着说着,突然怔住,旋即恍然大悟:“难道你真的喜欢,怪不得没有女朋友,原来喜欢的是女鬼。”
“你脑子里住的是浆糊吗。”谢渊忍无可忍,抬手把谢霜拎出了浴室,而后无缝衔接地试探起来,“九年制义务教育,没让你坚持唯物主义?”
“我喜欢,当然希望鬼存在。”谢霜抬起脸,直视谢渊的眼睛,“哥哥还说我,明明哥哥也一点都不惊讶,有什么好装的。”
她说着,甚至流露出了一点点鄙夷的味道,转身离开:“我去拿抹布把血擦掉。”
谢渊眯起眼睛看着谢霜的背影,这一波谢霜表现得太坦然,反而让他摸不准。
不,重点是好好的基站为什么要把自身的存在暴露给他身边的人?
这不合理,如果基站可以随意暴露,之前就用不着用那些或隐晦或复杂的手段来和他联系了。
谢渊的思路忽然清晰。
那么这只能意味着,对基站来说,他所住的这个房子里,没有“不可以知道这件事的人”,所以基站才大摇大摆地把血字放在浴室的镜子上。
思虑间,谢霜真的拿着抹布又回来了,她沉静的表情被镜子完完整整投射到了谢渊的眼中,血字被抹布一点一点抹掉,仿佛没有存在过。
确定这只是一个通知,而且称得上是基站善意的提醒,房子里没有其他危害后,谢渊的声音里带着困倦和一点点刚睡醒的沙哑,恹恹地说:“我先回房间。”
反正谢霜也看到镜子上的字要他回房间再说,没什么好掩饰的。
“正好我要洗澡了。”谢霜不在意地说完,偏头给了谢渊半张脸,“虽然不知道这些字意味着什么,但我应该没有担心你的必要,对吧。”
明晃晃的信服从这句话里溢了出来,谢渊神色缓和。
斗嘴开车是日常,但若是真的出现什么变故,谢霜永远是最信任他的那一个——几乎信任到了漠不关心的程度。
就像仄林那次,柳巷找了他一整夜,而谢霜只会劝柳巷洗洗睡吧,因为她相信,不管出了什么事,哥哥有能力解决。
“你说的对,的确不用担心。”谢渊打了个哈欠,靠在墙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睡不够的不悦,和对这股不悦的压抑,“保持沉默就好。”
他们互相怀疑,却从来没有戳破任何事情,保持沉默,继续这种默契就好。
这么想着,谢渊转身往房间走,开门的时候听见谢霜小小声地在浴室里说了一句……
“好好活着,加油。”
……
加油……加个锤子,基站到底要说什么?
回到卧室关上门,谢渊明显狂躁起来,他看了一眼还留着余温的床,暴躁地挠了挠头发。
与此同时,他书桌上的一本曾用来记上课笔记的厚本子被一阵阴风吹开,记满了字的书页哗啦啦翻动着,一直到后面空白的部分才停下。
这简直就是在说“来呀,看我啊,我在这里”然后原地跳了一段舞似的。
谢渊朝自己的本子走过去,心里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镜子上基站的用词是他被“征召了”,被谁征召,征召到哪儿去,要做什么?
他一概不知,唯一得到的信息是——很危险,他可能因此丧命。
基站可是非常期望于他开真实流程的,因此鼓励着他将一级怪谈升成了三级怪谈,哪怕是在三级怪谈的实时提示中,基站都一次没有说过他可能会死。xiumb.com
“讲述者谢渊,很遗憾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有资深参与者发起了怪谈征召。”
那本本子的空白页上多出了这么一行字,同样是血色,不再是之前的正楷打印字体,而是如同手写一样,有些潦草,又带着丝丝诡异格调。
就在谢渊目光扫过去的同时,血字还在不断地涌出,填充着后续的内容。
“我可以先跟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征召,当某个重要怪谈的线索被参与者得到,并且,该怪谈需要参与者具备某种特质才可参加时,获得线索的参与者可以开始征召,以本基站为媒介,召集符合要求的参与者一同进入该怪谈。”
“本基站通过筛选,挑选出等级合适,休息时间合适的参与者进行邀约。”
文字浮现到这里好像有点卡壳,停顿了一会儿。
谢渊干脆坐到书桌前,撑着下巴,一脸不爽地盯着这本本子:“意思是我被你筛选到了,要去参加?我不是刚经历过一次怪谈游戏么,就算是根据休息时间来征兆,也不该和我有关。”
他阴冷的声音仿佛使整个屋子的温度都下降了些许。
“因为你被主动征召了。”基站这一次居然分外耐心,有问有答,这态度让谢渊内心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
“现对你进行下一次游戏的邀约。”
“怪谈:长街鬼市。”
“等级:四级。”
“时间:今天晚上十点至后日晚上十点。由于地点特殊,无需参与者自行前往,请确保今晚十点时穿着衣服,并且不在进行上厕所、洗澡、交配等活动。”
“你将和其他十九名参与者一同进入位于■■■的长街,基站已为你们提供身份,存活要素:扮演好你的身份,做出正确的选择。”
“本场游戏有三名讲述者存在,根据等级至上规则,将由唯一一位第四阶段讲述者进行流程掌控,其他两位讲述者自动以经历者身份进入怪谈。”
“是的,说的就是你,下一场怪谈,你是经历者。”
谢渊:“……”
谢渊:“…………”
“四级,今晚十点。”谢渊面无表情,漆黑的眼中黯淡无光,如同一具尸体,又如同正在看着一具尸体,“基站,你是傻逼?”
难得有一种和基站面对面交流的便利感,当然,谢渊也知道现在和他对话的不可能是基站本体,或许只是这个怪谈的一缕意识,但他还是骂得很果断。
“休息时间和等级,是哪一项让你把我筛选进去的。”他眼中逐渐暴露出一丝戾气和凶光,“如果我没了解错,四级游戏,对应的是第三阶段的参与者,也就是疯狂阶段。”
而他,只是一个无辜的,讲故事都懒得讲的人。
已经写了不少血色文字的书页被一缕阴风轻轻吹起,翻到下一页。
“你本人的特质符合该怪谈参与要求,但,做出筛选的不是我,而是掌握线索的参与者主动提供了你的名字。”
血字隐隐有些扭曲,在认真解释的同时,给谢渊带来了一种灵魂深处升起的凉意。
“这是主动征召,由于你处于第一阶段,规则上,无法拒绝■■的征召,所以,你是本场怪谈游戏唯一一名未到第三阶段的参与人。”
“我对此深表遗憾。”
谢渊看着这样的文字,嘴角竟然缓缓勾起一个渗人的笑容。
遗、憾、你、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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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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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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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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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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