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伸手在茶几表面抹了一把,黑色的污渍顿时附着在指腹上,看得出来,无论是按照哪种时间规则来推测,隆冬殡仪馆里都已经很久没有过活人的活动痕迹了。
他蹲下来检查了一下沙发的皮套结构,解开底部的绳结,打算将沙发套整个掀出来,得益于在家经常做家务的缘故,拆套子这种事儿谢渊得心应手。
正在别处搜索的人余光看见他冷着脸暴力拆卸,不由的神经突突一跳。
好像很会拆家的样子……
没了暗红布套的遮掩,沙发瞬间显得光秃秃的,像溺死的尸体一样犯着恶心的白。
谢渊抖了抖布套,没发现里面有东西,便转而摸进沙发软垫之间。
夹缝中很容易藏东西,许多相关的推理作品里也有用到这个梗,生活中更常见的就是男人在沙发垫底下藏私房钱,总之,他细致地将所有肉眼看不见的位置都摸索了一遍,除了一手灰之外什么也没摸到。
他决定检查沙发底部。
谢渊当即便趴了下来,侧着脸,用一只眼睛望向沙发和地面之间的空隙,大厅的微光不足以提供足够的照明,很多地方都看不清,他便将手机手电筒打开。ωωω.χΙυΜЬ.Cǒm
灯光朝着缝隙照去,在亮起的那一瞬,他似乎……看见了一张和他角度一样,几乎贴在地毯上的脸!
不同的是,那张脸的主人是趴在这狭窄逼仄、根本藏不下人的沙发底下的。
毫无血色的脸上分布着淡红色的斑点,一双眼睛没有眼白,只有纯黑的眼珠,幽幽盯着谢渊的方向,却如同视频中夹的一个闪现帧一样,一闪而过。
等谢渊打算仔细看的时候,那张脸已经不见了,只给谢渊留下了短暂的视觉停留。
“小孩?”谢渊心中漠然地想到。
那张脸的比例明显是还未长成的孩子模样,会在这里出现,应该是张小洋无疑了。
大厅是安全的,即使张小洋出现在这里,最多也只能惊吓一下他,或是趴在下面打算窥视一下他在做什么,没有想过会被他发现。
谢渊面色平静,当做没看见一样,继续在沙发下面摸索,没有收获。
“……”
他又检查了一遍茶几上下,然后将沙发下面的圆毯也掀了起来,仍旧一无所获。
这里好像就只是一个单纯的,提供给等待的客人们休息的地方。
“找到了,谢,过来看~”林与卿在咨询台那边对他招了招手,手里拿着一本记录册。
“上面写了张小洋的名字呢。”049探头,在一旁补充。
他们两个人刚刚直奔咨询台,占据了最有可能得到信息的位置,算得上经验老道。
不像司机,纯粹就是为了让自己脱离这个地方,心急地到处乱翻,找线索是假,借助看似有效的举动缓解焦虑才是真,温错离司机远远的,大约是对司机的恐惧还没完全消除,默默检查着那些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而另一边的021则在翻靠墙的柜子,目前也没说有发现。
谢渊走向林与卿,瞥了一眼,咨询台的桌面上散落着好几封面本相同的记录册,看样子他们刚刚都翻过。
“这是殡仪馆接收过的尸体的登记信息。”林与卿摊开手上的本子,递到谢渊面前,“喏,张小洋的名字在倒数第三页,后面全是空的,这一本也是这些登记册里的最新一本,说明这家殡仪馆接收过张小洋的尸体后不久就出事了。”
“哦。”谢渊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打开的那一页。
张小洋,年龄11,死亡时间1月2日,溺水。
这是登记信息里简短的描述,后面则是一些交易信息填写,比如死者家属姓名、电话,订购的服务内容。
家属一栏的名字是“张奇”,从姓氏来看应该就是张小洋的爸爸,订购的服务有遗体敛容、葬礼悼念、火化、骨灰盒定制。
谢渊将这页纸翻过,后面记录的两个登记信息都是无关人员,应该是殡仪馆之后接到的单子,再往后就没有了。
诚然,要么是因为张小洋的死有猫腻,怨气让他成为了鬼魂,这家殡仪馆出了事无法再继续营业;要么就是这家隆冬殡仪馆只是现实中殡仪馆的一个映射,截取了这个怪诞世界形成时现实中殡仪馆的信息状态,塑造了一个新的建筑。
“上面说张小洋的死亡原因是溺死。”049趴在咨询台上笑盈盈地看着谢渊,“我们之后是不是只要找出他溺死的原因,就可以起码先凑齐张小洋的死亡报告了?”
谢渊沉默两秒,关上了记录册:“不一定。”
“哎?可是这是我们找到的线索啊。”049不明所以地疑问道。
“人们总会怀疑送上门的真相,却会对自己亲手找到的、符合自己期望的‘真相’深信不疑。”
一个很轻柔的声音突然响起,几人偏过头去,有些讶异地发现,说这话的竟然是温错。
“……最容易被利用的,就是人们自己,别太相信……自己的能力……”同时被几道视线注视,温错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磕巴了起来,但他还是坚持着把要说的说完,虽然声音更轻了,随时会在闷闷的雨声里消散似的。
然后他紧张地推了推眼镜,只看向谢渊,仿佛刚刚的那番话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提醒:“谢……我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谢渊凝视了他几秒,点头:“没关系。”
“等下嘛,所以张小洋不一定是溺死?”049显然很在意这一点,毕竟是要写报告的,她追问。
“……”所以谢渊不喜欢和需要他多费口舌的人交流,哪怕别的方面的手段很高明,在推理分析上,049真的不太行。
“哦~因为这张单子是张小洋的爸爸写的,医院的死亡证明一定准确,但作为同样存在于这个怪谈中的鬼,爸爸的心思却最好别猜。”林与卿被谢渊那用脸骂人的技能扫射到,立刻证明自己的智商没这么低,“而且一家三口的死亡报告都要我们凭借殡仪馆里看到的东西来写,说明爸爸妈妈两个人应该也在殡仪馆中下葬了,记录里却没有他们。”
张小洋是不是溺死尚未可知,只是从这些疑点来看,“溺死”这个理由并不绝对,所以不能草率地进行认定。
林与卿从咨询台后出来,用胳膊肘捣了捣谢渊,调侃道:“对不对?诶~我是不是还有救?”
“……对。”谢渊垂眸看着这欠揍的胳膊肘,思索了一下将这只胳膊掰折的可能性,察觉到双方力量差距之后,他明智地放弃了,决定还是找机会骂林与卿比较划算。
温错提醒道:“十分钟……要到了。”
谢渊准时喊了声集合。
最终,众人在大厅收获的就只有记录册里的这页登记信息,以及如同被哈士奇拆过家的大厅布置。
下一个参观地点是悼念活动会场,说是悼念活动,其实就是殡仪馆提供的葬礼举办地。
化好妆的遗体会被放在庄严的棺木中,摆出一个安详的姿势,双手交叠在身前,闭着眼睛供穿着黑衣的亲人和朋友们告别。
悼念活动场所需要从左边的走廊过去,走廊并不宽敞,最多可供三人并排而行,灯光比大厅更加昏暗,很容易引起不安。
谢渊想了想,试图让021和039走在前排,他在中间一左一右看住司机和温错,林与卿殿后。
这是最稳妥的站位,因为前方尚有视野,后方却是第一时间看不见的,只有交给林与卿他才比较放心。
肯定会有人不情愿——此处点明两位数字人。
但既然选择了走团队合作的路线,即便打头阵同样是个危险的活,他们也不好提出异议,当下便采用这样的阵型,默默踏上了走廊。
从这里开始,他们就处于危险中了。
一步……两步……
脚步声回荡在幽深廊中,头顶的白炽灯一闪一闪,光芒中的丁达尔效应使得空气里的灰尘被看得一清二楚,密密麻麻,宛若透明的虫豸。
耳边传来因为紧张而微微急促的呼吸声,谢渊默许了温错抓他衣角的行为,他发现抓东西好像是温错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抓得并不紧,似乎只是想碰点别的什么东西。
林与卿的存在感倒是很高,因为在场就他的步速最稳定,谢渊时不时会注意一下他,免得他不声不响地被搞丢了,每次回头,都能看见林与卿仿佛纹在脸上的淡淡笑意。
好歹走廊并不长,拐了一个弯之后,他们到达了大厅后方一个十分开阔的场地。
场地内部一览无遗,最前方被隔离带隔出了一个椭圆形,棺木便在椭圆形的正中央。
两侧分别安放着一列固定的座椅,中间的过道十分宽敞,除此之外,右边竖着几个上香台,香炉里积累着厚厚的香灰,左边则是场地的出口,连通着不知名的地方。
又到了谢渊的介绍时间,他死气沉沉的念着几秒钟前基站发给他的新消息:“这里是悼念会场,可以作为没有宗教信仰的死者的葬礼地点。请大家……”
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请大家选择座位坐下,闭上眼睛默数30秒,然后睁开眼睛,参加‘他’的葬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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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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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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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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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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