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同存异说起来容易,但实际上,某些分歧所产生的对立,往往比目标不一致还要水火不相容。
老中医也好,老棺材也好,这些亲眼见过、经历过华夏民族苦难的老人,都有着一颗忧国忧民的心,都希望家国天下国泰民安,再也不要回到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
但是,他们的态度却完全不一样,一个是放大现在的问题,采取极端方式解决问题,一个是放任存在的问题,无视任何问题的存在。
相比于他们,陆山民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家国情怀,不是他不热爱这片土地,他自然是热爱的。
老棺材和老中医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太多牵挂和念想,也就剩这么点情怀执念支撑着他们活下去。
而他不同,他有亲人、朋友要守护,还要疲于应对来自各方面的生命威胁,一个连自己和身边亲人朋友都拯救不了的人,何谈去拯救世界。
老棺材的神色平和了下来,“年轻人,我看得出你本质不坏,并不是那种为了个人利益不择手段的人。听我一句劝,不要与元开他们对着干”。
陆山民苦笑了一声,问道:“要是我不听劝呢”?
老棺材眉头紧皱,“我只是个做棺材的,不要逼我”。
陆山民沉默不语,深夜的房间,安静得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能给我点时间想想吗”?
老棺材眉头慢慢舒缓,点了点头,“人之常情,我本来也答应给她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
老棺材来得静悄悄,走得也毫无声息,这个与死人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身上带着股死寂。
这种死寂不仅仅是安静那么简单,而是万物皆失去生机,就好像处在一片没有声音、没有视觉,没有五感六识,甚至给人一种连身体都感觉不到的错觉,只剩意识凝固在绝对静止的空间。
“死亡、枯萎、寂灭”,陆山民喃喃道,“好奇怪的感觉”。
“他走了”?
陆山民正回味着刚才那种感觉,转头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一直都醒着”。海东青从床上坐起,墨镜遮住了她的双眼,看不见眼神。
“嗯”?陆山民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你知道他会跟来”?
海东青冷冷道:“谈判得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否则怎么能骗得过这种活了上百年的老妖怪”。
陆山民一阵后怕,问道:“他刚才若是动手,你是不是打算跟他同归于尽”?
海东青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能活到这个年纪的老妖怪,做任何事情都很谨慎。真要拼起命来,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陆山民哦了一声,突然想起现在的海东青可不同于以前,已经不能用普通的化气境实力衡量了。
“也是,他虽然很强,但这个年纪伤不起,天京还有老中医和老裁缝,他要是在这里伤了,可就护不住王元开了”。
“但是、、”陆山民眉头紧皱,“躲是躲不过去的,大黑头在江州一战肯定也伤得不轻,即便是他到了,以你俩目前的状况、、、”
海东青问道:“你担心他狗急跳墙”?
陆山民淡淡道:“正如你所说,这种老不死性格小心谨慎,但同时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更别说我的一句口头承诺,明天若是给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海东青嘴角微微翘起,冷笑一声,“怎么,是不是后悔让黄九斤过来了”。
“哎,如果注定要死,能少死一个是一个嘛”。
“你是不是还打算劝我连夜离开,死你一个就行了”。ωωω.χΙυΜЬ.Cǒm
陆山民瘪了瘪嘴,“你会听劝吗”?
“陆山民”!海东青声音突然提高,“你是个伪君子”?
陆山民眼皮跳了跳,“哪跟哪儿啊,我怎么又伪君子了”。
“你死了一了百了,那你有考虑过活着人的感受吗”。
“我怎么就没考虑了”。陆山民反驳道。
“你考虑个屁,你死了到轻松了,把痛苦留给活着的人,你简直自私自利到了极点”!
陆山民本能想反驳,但看到海东青嘴角微微颤抖,又把反驳的话给吞了回去,他当然知道活着人的痛苦,在大雪山中,眼睁睁看着海东青的生机一点点消散,他都绝望得快疯掉了,那种感觉,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哎,人死卵朝天,要死就一起死吧,省得活下来的人难受,但是我有个要求,如果真走到那一步,能不能让我先死”?
“陆山民,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最不负责任的男人”!
“我、、、、、哎,别生气了,你先死,让你先死,行了吧”。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陆山民不敢与海东青对视,目光顺着往下,只穿着紧身毛衣的胸口上下起伏,好看是好看,但看得出来气还没有消。
“哎呀,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别生气了行不行,你要是气出个好歹,谁来保护我”。
“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
陆山民瞟了眼海东青剧烈起伏的胸口,委屈的说道:“那你说我该怎么认错”?
“你眼睛在看哪里”?!
陆山民赶紧撇过头看向窗外,“看,有流星”。
海东青拉上被子盖住上半身,只留下脖子和头在外面。
“无聊”。
“不骗你,真有”。
“你就是用这种手段把她们骗到手的”?
“她们?谁”?
“你说呢”?海东青悠悠道,听声音已经没那么生气。
“哎,实不相瞒,其实我都是被倒追的那一个”。
海东青猛然转头,“你还要脸吗”?
陆山民摸了摸脸颊,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也挺不解,为什么凡是跟我接触过的女人,都会情不自禁喜欢上我”。
“我真想一掌拍死你”。
陆山民哈哈一笑,随之神色慢慢暗淡了下来。“海东青,你觉得我这些年变化大吗”?
海东青眉头微皱,想了半晌后说道:“成熟了些,果断了些,但本质上还是那个山野村民,你的性格、三观,很早就被你爷爷固定了”。
“那你呢”?陆山民继续问道:“要是以前我跟你开这种玩笑,你肯定会暴起杀人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霸道、很不可理喻”?
陆山民下意识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海东青就从被子里伸出手指着门口,“那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滚出去”!
“呵、呵、呵、呵”,被骂一顿,陆山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呵呵直笑。
“你笑什么”?!
陆山民笑着说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我不想听,既然跟我呆在一起很难受就给我滚出去”。
陆山民纹丝不动,依然一脸的笑意。
“以前刚开始被你骂的时候,确实很生气,也很难受。我当时就想啊,凭什么让一个女人骂,还骂得那么难听,什么不像个男人、什么像个娘们儿一样、、、,还当着很多人骂,关键是还不敢顶嘴”。
陆山民一拍大腿,“我那个气啊,我堂堂七尺男儿,也是要面子的。有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反抗,但当时实在是打不过你啊,万一反抗之后又被踩在脚底板下,那就更丢人了”。
“现在你也打不过”。海东青傲娇的昂起头,露出雪白的脖颈,看起来俨然一副得意的小女儿神态,哪还有霸道女总裁的样子。
“打得过也不敢打啊”。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对、对、对,永远都打不过你”。
海东青蜷缩起身子,下巴磕在膝盖上,双手抱住小腿,神情安详。
陆山民接着说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骂我的时候,我开始不生气了”。
“嗯”?
“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骂我的时候我觉得挺舒服”。
“哦”。
“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你的骂声在耳边,我有些不习惯”。
“贱骨头”。
“、、、、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听不到你的骂声,我感觉好难受”。
“真是个贱骨头”。海东青声音有些哽咽。
陆山民低头看去,隐约看见有一滴亮晶晶的泪珠挂在她的嘴角。
“哎,其实我是打算把这些感受埋在心里一辈子的”。
“那你为什么要说出来”?海东青的语气莫名又变得有些生气。“陆山民,你还嫌身上背负的情债不够重吗”?
“可能是因为、、”。
“不要说了”。
陆山民本想说可能是因为害怕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但被海东青给制止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海东青把头埋在双膝间,这个杀伐果断,令无数人胆寒的女强人,其实内心里也住着个小姑娘。
只是这个小姑娘,只会在毫不设防的人面前才会展现出来。
陆山民很幸运已经成为了那个人。
但幸运的同时,他又有些无所适从。
海东青这样的女人,与其它女人太不一样,自己有幸成为她毫不设防的人,那这世界上恐怕再无可能出现第二个人。
想到这里,陆山民又很是惆怅,雅倩还有两个孩子,韩瑶还在天京等着,自己又能给她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放弃一切的世俗观念,活出真实的自己。
但是,他真能抛下一切吗?
时到今日,已经有太多的人与他成为了命运共同体,他逃避了,那其他人怎么办。
‘和尚坐禅为了成佛,我练字只求心安’。
爷爷说过的话,以前很多都听不懂,现在回想起来,每一句都说在了他不同的人生阶段。
自己的人生,原来早就已经注定。
“你不睡觉吗”?
正当陆山民独自感慨的时候,海东青突然抬头问道。“哦,好,你往里面挪一挪,给我腾个位置”。
说完这话,陆山民以为海东青会大发雷霆,本能的往后缩了缩脑袋。
没想到海东青真往里面挪了挪,抬起头颇具挑衅的看着陆山民。
陆山民咳嗽了一声,起身说道:“我回屋了”。
走出房间,刚关上门,就听见里面隐约传出骂声‘没用的东西’。
听到骂声,陆山民心情一阵愉悦。
被骂的感觉,真好!
哎,看来自己还真是个贱骨头。
这一夜,陆山民睡得很好,也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面阳光普照、鸟语花香,一切安好。
第二天起床,天已经大亮。
走进堂屋,只有李药材和陈医生在,没有看见海东青的身影。
陈医生见陆山民出来,起身说道:“我去给你盛碗粥”。
陆山民说了声谢谢,坐在了火盆旁。说道:“李大爷,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不准备点年货吗”?
李药材吧嗒着旱烟袋,说道:“女儿远嫁去了南方,儿子儿媳在县城,我一个老头子需要啥年货”。
陆山民搓着手笑道:“怎么是你一个,这不是还有我们吗”?
李药材愣了一下,瞪着眼睛看着陆山民,“你们还要留下来过年”?
“不欢迎”?
“当然欢迎”。李药材呵呵笑道:“哎呀,我一直以为你们年前就要走呢”。
“那你还不赶紧去准备年货”。
李药材起身拍了拍屁股,一只脚刚跨出门槛,转头问道:“需要带陈医生一起去吗”?
陆山民点了点头,“您一个人能拿多少东西”。
这时,陈医生正好端着小米粥走出来。
陆山民接过碗,说道:“陈医生,快过年了,你陪李大爷去买些年货吧”。
陈医生疑惑的看着李药材,后者点头笑了笑。
李药材走出去两步,又转头说道:“杂货间里有一把老猎枪,很多年没用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陆山民笑了笑,说道:“谢谢,估计是不能用了”。
李药材哦了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过身背着手走进了院子。
陆山民在他身后喊道:“李大爷,多逛一会儿,多买点年货”。
李药材边走边抬起手朝背后摆了摆,“小伙子,记住你说过的话,今年要陪我过年的,不许食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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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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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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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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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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