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能为我通报一声吗?”
“这……”管家为难。
花千树推手,把腰弯得更低:“拜托了。”
管家叹了口气,问:“公子来此是有要事请家主帮忙吗?”
花千树放下手,直起腰,刚要张口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于是无话,只摇头否认。
“老奴可代为转达。”管家补充。
转达什么?我想怎么做?——花千树说不出个所以然,忽生退缩之意,然左脚尖才向左转了向,他便重新定了心,再度作揖,道:“劳烦转告,我想见他。”
管家是个好说话的,他也不想诸葛行云和花千树因一些误会断了友谊,再三犹豫过后还是决定进去通报,留花千树在门口等候。
答应为花千宇传信那日,花千宇对花千树说:“真不在意了就让它过去吧,继续逍遥自在,面前的世界还是一片姹紫嫣红;倘若还眷恋,那就再试试——反正亲都亲了……照将军祭那夜的情况看,树哥你们啊,不是已经有过尝试了吗?如今身世背景也被知道个一清二楚,顾虑的也不必顾虑了,放开胆子随心去做如何?”
那时花千树回道:“对他不公平。”闻此,花千宇笑他畏首畏尾。
花千宇道:“若所爱之人能给予千宇接近他的机会,千宇做梦都能笑醒……树哥别总拿为他好当退缩的借口,现阶段比起你臆想出的他的未来,更重要的是你当下的心意不是吗?你可是花千树啊!用着颓唐的表情说‘不喜欢’可不像你……把你真正的心情告诉他,不管是喜欢、讨厌,还是害怕,好好倾诉,不要回避谈话,这之后当真断绝来往也好,千宇希望树哥能真正释怀。”
花千树把花千宇的话听了进去,再三思量后,次日晚就到诸葛府找诸葛行云……他把以信为由约出诸葛行云后要谈的话都想好了,然而在真正见面时,原有的乖嘴蜜舌丝毫没发挥应有的效用,说出的只是笨拙的蠢话,诸葛行云的冷漠也让他丢了底气。对着这样的诸葛行云,他耳边多了嗡鸣,想说点什么,却预料到自己在此时开口说话将磕磕绊绊……心脏越跳越快,他失了面对诸葛行云的勇气,但也不想再逃避,于是他低下头,杵在原地。
诸葛行云说:“别再来了。”
花千树抬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别再来了……
他知道自己对诸葛行云做了极其过分的事,也认为被厌恶理所当然,但却不想自己会如此害怕诸葛行云的冷漠。他忽然明白了,他所谓的为了诸葛行云才把诸葛行云推开不过是掩饰内心懦弱的幌子。他太怕了,太害怕会被讨厌,于是逃避,于是远走,只敢把最好的记忆留下……他自以为与那女人有关的记忆已被自己剥除,但事实上,他被她影响了一生。他曾想找到“对自己而言唯一的女人”,为向那女人证明自己并非无忠贞可言,可在他发现自己对身为男人的朋友也有欲念时,女人的话仿佛被证实,他开始在自我怀疑中走向相反的道路,逐渐选择接受这样污浊的自我,流连花丛以一再确认这才是真实的他。
他也曾自以为诸葛行云已变成无关紧要的人,但事实上,自以为男女不拒,也追求新鲜感的他这么多年来都在避免与男人发生关系,因为意识深处,他知道那会让他想起诸葛行云。
他喜欢诸葛行云。时光能将心意掩埋,而诸葛行云能将他从不肯直视的心意剖出,□□裸地展现在他眼前。他百般无视,千般否认,万般拒绝,心被自己禁锢,身体就先心一步带他走向诸葛行云。
然而,当这份心意已无法靠自我欺骗隐藏,他终于卸下伪装,试图真正走向心之所属时,所爱之人似乎已经来不及挽回。
诸葛行云已经决定放下他走向新的人生,他难道还要因一己私欲而打扰吗?
他本该放下,本该避免做会让诸葛行云更厌恶他的事,但心魔太甚,目之所及皆是诸葛行云,闭眼亦挥之不去……见花满楼中的他总呆呆地望着一楼某个固定的位置,于昊终于耐不住对他道:“去找他。”
“嗯?”花千树才回神。
“当初他日日等你,夜夜寻你下落,现在该轮到你了。”若花千树非是自己恩人以及雇主,于昊会以更加严厉的态度指出这点——当初你避而不见,现在他放弃了,不来找你了,你就只是等?
花千树也从未向他倾吐烦恼,但总看着花千树的他作为旁观者也能猜到部分故事。
于昊的话点醒了花千树,所以时过多日,花千树二度出现在了诸葛府前。
花千树他在心中把准备好的台本一遍遍地过,以免自己在面对诸葛行云时结巴,或者又说了来不及收回的蠢话
诸葛行云没有出现。
“抱歉,”门内的老管家弯下腰,道“家主他……在忙。”
他微微抬起头,偷偷观察花千树的反应,而花千树只是愣了下,回以躬礼便黯然离开。
管家直起腰,望着花千树行远的背影,叹了口气。他侧头看向门边的诸葛雅雅,问:“真不告诉寺卿吗?”
诸葛雅雅反问:“你真相信哥哥能狠下心来不见他?”
管家想起半月前诸葛行云知道花千树来找他时的表现,摇了摇头,又道:“树公子来此只是为了见寺卿……许为过去之事道歉。”他仍不知内情,但他知道,若二人能和好,诸葛行云会高兴。
“道歉啊……”诸葛雅雅望着花千树离开的方向,喃喃,“能轻易取得的原谅,又怎会被珍惜?哥哥舍不得他难过,我也舍不得哥哥再度受伤啊……”wWW.ΧìǔΜЬ.CǒΜ
她从诸葛行云那儿知晓花千树并未娶妻纳妾,她虽不清楚那俩孩子是怎么回事,但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诸葛行云在花千树面前的卑微——将军祭那夜,在那样的情况下,花千树明明能好好向诸葛行云解释,但他最终选择无视了诸葛行云的存在……单单是这件事,她便无法接纳花千树,只是无奈兄长喜欢。她犯过错,自认欠了诸葛行云,欠了花千树,所以她不会再任性拆散,重蹈覆辙。
可是……她的兄长终于决心要放手了啊!她更不忍心看着兄长再一次被当作听话的狗对待——被喂几根骨头、被顺两下毛,很快又被丢在一边,独自落寞。
诸葛雅雅转头对管家道:“吩咐下人别给哥哥透露半点消息……若他有心,他还会再来,到时候看他表现,再决定是否要向哥哥通报。”她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了点什么,补充:“别太为难他,说不定他以后会是你们的新主人。”多年来观察诸葛行云对女人的态度,她早有了诸葛行云只会喜欢男人的结论,如此就算被家丁们都知道花千树和诸葛行云的关系也无所谓,反正诸葛行云也不会娶妻生子。
这么大个京城,喜欢男人的男人多得去了,多她兄长一个不算什么。
“啊?”老管家被她的话吓到了,“老奴是要被赶走了吗?”
诸葛雅雅掂量合适的措辞,解释:“女主人。”话毕,她离开,留下似懂非懂的老管家在原地失神。
……
半个月了,今夜是安明熙第一次来花满楼问信。
未进主楼,安明熙被四处乱跑的花星河撞了正着,他忙扶住小小的花星河,才奇怪这种地方怎会有小孩,他就认出这是花千树的孩子。
喜凤跑来,为花星河的顽皮向安明熙道歉,花星河也乖巧地朝他鞠了躬,道歉的态度十分端正。安明熙看着这仿佛缩小版的花千宇不由露出笑脸,他让小家伙带他去找花千树,小家伙也颇有礼貌地领了路,显然不如以前怕生。
久不来花满楼,见楼内热闹了许多,安明熙忽生物是人非的感慨。不被花千树允许上二楼的花星河站在楼梯下喊了声“爹爹”,立马有人进房为他通报。花千树出了客房门,见是安明熙来,下楼迎接。花千树向他作揖,料到他因花千宇而来,却还是问他来此何事。等安明熙问信,他道:“才过半月,千宇或许还未至营地,即便到了,从北疆把信送来也要花好些时日,殿下来早了。”
“嗯。”安明熙的视线落到了地上。
花千树把他请到客座上,让人呈上好茶招待。
安明熙看向这会站到一起、被楼内姑娘捏了捏脸蛋的两个孩子,问:“在这里……好吗?”再怎么说,这儿也算青楼。
花千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易明白了他的意思,回道:“也不常来,今日随他们玩吧。”他们本就是在比花满楼还混乱得多得环境里出生——对青楼的熟悉感也许正是今夜他们兴奋的原因。
茶来,花千树斟了两杯,推去一杯给安明熙,问:“想他了?”
安明熙回话:“算不上多想。”他反而希望花千宇晚些归来。
花千树笑道:“他大概会想你想到夜里打滚。”
脑中浮现话中的场景,安明熙不由扬了嘴角。
“思念是什么感觉?”花千树又问。
“大概……”安明熙垂眸静思,“会想哭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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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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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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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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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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