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挑断了右手手筋的老汉靠着墙瘫坐着吐着舌头,深肤色的脸红得近紫。
珑火松了左臂的力,让他得以喘气。
“你很有骨气,但我也很有耐心。”珑火蹲在他的两条腿间,冷漠道。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啊……”老汉红着眼,咬牙坚持,又怕一个不经意间身上又掉了块肉——面前的女人嘴上说着耐心,手上动作却是急促,连犹豫的时间都不愿给予,求饶对她来讲与拒绝无异。
恐惧盖过了怒意,他的态度也愈加卑躬屈膝,怕保不住手脚的他也没胆子再度反抗或逃跑。
“就算你不说,你的同伴也会说,你以为他们有与你相同的毅力吗?”
这些跟踪者显然不比死士有觉悟。此前遭遇的刺客在同伴死去、只剩自己之时,被他们抓住前便毅然用藏着的小刀自刎,不像这位半百的老汉,明显落于下风时仍想着顽抗,下场却更凄惨。
——此地再怎么隐蔽也并非荒山野岭,事实上巷子两边都是民居,也许很快有人注意他们,若不尽快问出什么……必须迅速解决,回到公子身边。
珑火刀尖抵着他的裤头,刀子向下一划,粗布被划裂,小腹也被划伤,老汉霎时神色大变,想退后却退无可退。
在他求饶前,刀尖停在了他命根之上,冷冰冰的钢刃无声威胁。
得到想要的反应,珑火乘势追击:“你活不了啊,但你还要带着这样屈辱的身体死去吗?何况我所行的何止宫刑?——是凌迟啊!你说,在那一瞬间的死亡来到前,你身上会掉下多少块肉?”她扬着嘴角,双眼却瞪着,笑得可怖。
“你……”老汉咬牙切齿,“你不得好死!”
珑火表情瞬变,嘴角松下:“不说是吗?”
刀尖嵌入了部分皮肉,老汉赶在她下手前大喊:“我说!”
珑火收刀,道:“你说。”
“五人!”
“如何排布?”
“两人留林园……其他三人跟踪你们。”
“这人数……”珑火手中匕首割进了他的左耳耳垂,“是不是太巧合了?”
“真的真的真的!”老汉即刻出声制止,以防她进一步动作。
“你知道,如果你骗我,就算你死了,我也会让你带着阉人的身子见阎王——我会向你的同伴取证,若他给出的答案不同,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拷问,你也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
“果真五人?”
“五人五人!人多,暴露的风险也就高了,主人不希望我们暴露。”
“主人?”
“是,伯尹主人……我说,我都说,别杀我别杀我……”
“好,我不杀你,你说得越多,在我放你走之前,受到的痛苦也就越少。”珑火放下匕首,弯刃落在他肩上,显然时刻都能夺他性命。
迥异的体感从空洞的眼眶中蔓延至全身,原先因神经紧张而不去注意的痛感和恶心感忽然一起迸发,老汉在珑火的引导下哆哆嗦嗦地将已知之事交代。
“还有吗?”
“没了没了,”怕她不信,老汉急忙再道,“主人很神秘,我能知道的就这些,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我真的……”
老汉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他的右手颤了后,颤颤巍巍地抬起左手捂住了颈部喷血的刀口。
“你……不得好死——”
珑火起身,退后,取出手绢擦脸,低头看向自己沾了血的白衣。白布上原本就点着朵朵红色花卉,被鲜血喷溅后又添数朵。
珑火向地上那和着血和灰的眼球走去,四顾之下寻不得那块眼皮,于是她只是蹲下,将手绢折叠两下后,用它包起这还连着几根神经的眼球,不露声色的伪装在隔着手绢触碰到眼球的那一刻骤然崩塌。她动起有些软了的腿,虚握着眼球站起来,她走向老汉,将眼球连着手绢放进了他怀里,对着死不瞑目的他,说着:“等在地府遇见,再来向我讨债吧。”
她合上他的眼,支起他的腿,弯下他的腰,让他的头扣在膝盖上,双手摆在股下,呈跪坐的状态,以遮掩他的伤,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尽管地面铺了一层血。
珑火刚起身,一大块脏麻布被丢在了老汉身上,将老汉的身躯盖得严严实实。
她朝东泰远看去,东泰远抬起手,用褐色的衣袖为她擦去脸上的残留血迹,随后放下手,问:“他怎么说?”
珑火回答:“随你我而来的仅有他一人。”
东泰远点头:“没发现其他人——先会合吧!”
“是。”
……
过于静谧的林园像在预示着什么,让人心中不安,半个时辰后,花千宇便领着安明熙和乐洋在林园中移动,从长廊这头走向那头。
天才刚亮全,园中之人不多,大部分为老者。
花千宇借着赏景的幌子观察园中的人们,看是否有值得怀疑的对象。
安明熙看着小池中的游鱼,装作谈论景色:“在此驻留太久,不也给了他们派人来袭的机会吗?”虽然他以为如果是张怀,不会挑在苏州动手;如果是前日那行人,更可能选在他和花千宇分开之时行刺——若他的父皇要杀他,除了借他的死给花家治罪,他想不出别的理由。既然如此,假使花千宇以性命保他,杀他也就没了意义。
正是因有这层考虑,花千宇才觉得不安,毕竟敌在暗,我在明,敌人的数量和目的都还不清楚,他们的护卫也只剩乐洋这个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的人了。但他有作此决断的理由:“此园地广人稀,遮挡物多,便于跟踪,更便于暗杀,留此等候事情结束最合适不过。”
若是去往湖上,虽是安全,但遮挡物少的地方会令跟踪者警惕,引蛇出洞的效果弱了,也不便东泰远他们遮掩自身行迹。
“嗯。”安明熙应一声,也装作观景的样子观察出现在视野中的人。
“可以牵你的手吗?”花千宇忽然问。
安明熙一愣,转头看向花千宇。花千宇被他这么一看,肩膀都颤了下,忙解释:“我是怕——”
不待他说完,安明熙打断:“可以。”话音落下之时,安明熙对他伸出右手。
花千宇看着他的手,心思:这是接受我了吗?
心中的暖阳才升起半点,嘴角也才刚要扬起,便闻安明熙道:“想尽办法避免所有让我死亡的可能以保全你自己吧——我会听从你的一切指示,不必解释。”
花千宇在心中叹气:唉,果真想多了。
片刻凝滞过后,他还是笑道:“做到这种程度吗?”随之握住安明熙安明熙的手。
“……我如今还活着的意义,不过是不让你死罢了。”安明熙喃喃。
心中的言语吐出声,也许不只是无意,也是希望被人听见。
安明熙欲行,才踏出一步,就因花千宇而停下。他回头,看向原地不动的花千宇,看着花千宇的神情从肃穆到柔和。
花千宇勾起了嘴角,问:“我可以抱你吗?”
安明熙一愣,不待他回答,花千宇就把他拉进了怀里,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扶着他的背:“我忘了,你说我做什么都可以。”
安明熙蹙眉:“我没说……”
花千宇拍拍他的背,柔声:“虽然我很开心明熙说要为我而活。”
“我没说——”
“但明熙活着的意义定然不止如此吧?不然换成想要和宇一起白头偕老如何?”
“你!”
“你说不想被叫‘熙儿’,我就不叫了……你想让我做什么,不想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听从——你看,我这么喜欢你,你的所有悲伤我都会听,也都想安慰……所以,告诉我吧……”
安明熙的眉头被花千宇的话逐渐抚平,沉默过后,他解释:“不让叫‘熙儿’是因为只有我的父皇和母妃会这么叫我。”
“……嗯。”
正是因为记得陛下唤他“熙儿”,花千宇才想到也这么唤……但自己在他心中显然无法与他重视的双亲比肩。
“你说喜欢我……是只喜欢我吗?”问着,安明熙的手攥住了花千宇腰间的锦缎,隐隐透着不安。
“是,”花千宇紧闭着眼,双臂收得更紧,“想亲吻的,仅有你一人。”Χiυmъ.cοΜ
“……好。”
应许之声落下,安明熙也回抱了他。这声“好”回应的显然不止花千宇最后所说。
还未来的及将这声答复好好消化,就被喜悦充盈全身,连指尖都忍不住雀跃的花千宇独独凝滞了表情,呆滞地望着似有烟花绽放的远方,虹膜上也仿佛映上了火光,眼中流光溢彩。
仿佛踩在云间般飘飘乎的花千宇好不容易才意识到该说点什么,出口便是:“我能亲你吗?”
安明熙断然:“不能。”
全身都变得轻飘飘的花千宇被轻易推开,回神过后,安明熙就已转身背对并走至前头。
“走吧。”丢下这话,花千宇便同先前一般背过手,闲庭信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乐洋靠了过来,手遮在嘴边,小声道:“我看到四殿下脸红了。”
闻之,花千宇如沐春风,霎时神采飞扬。他阔步追上了安明熙,走至安明熙身后时,顺手用左手握住了安明熙左肩,与之并肩那刻,把他往怀中一揽。
他侧头看向安明熙的脸,安明熙也蹙着眉看着他,热度未消的脸上仍是一片飞红——虽是有意摆出拒绝的表情,但在这片红的渲染下,再怎么故作严厉都没有气势。
花千宇松了手,抬起胳膊,搭在他左肩上,解释:“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哥哥靠得近一点,我比较放心。何况这样比牵手更自然,不是吗?”笑盈盈的模样让他话中的说服力少了许多。
安明熙别开脸,花千宇盯了他一会儿,心绪翻飞之下,脸也是越来越红,连搭在他肩上的手也不知该抬起还是垂着。为了平复心情,花千宇也转移了视线,目光恰巧落在小池对面的亭子下,亭下的石桌上杂乱地堆着不带一片绿的各类花朵。
余光发现花千宇移开了脸,安明熙悄悄回头,盯了他片刻,在察觉他将再度看来之时,迅速侧头,但动作太大,被发现也是理所当然。花千宇眉欢眼笑着将头靠在安明熙的头侧,低声道:“看到暗号了,我们往回走。”
谁会随着他们之后往回走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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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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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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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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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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