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熙借着煤油灯,端着花千宇的手,细看伤口……大概只做了简单的水洗处理。安明熙用棉布沾上水,将伤口擦了擦,擦去血迹,而后取出药瓶,揭开了瓶盖,放在桌上,又用中指沾了橘黄色的膏体,为花千宇的伤处细细地抹上伤药。
不是严重的伤,原本花千宇也没有要处理的意思,但手背被安明熙的手捧着,手掌被安明熙的手指温柔抚过……看着专注又小心翼翼的安明熙,花千宇嘴角的笑怎么都下不去。他静静欣赏着安明熙如蝶翼一般轻柔颤动的睫毛,克制自己吻下去的冲动。
安明熙又从药箱中取来细布,将伤口缠了起来——明明动作温柔也很有耐心,但缠到最后却是一团糟。他拿来剪子,剪断绷带,将多的放回药箱,随后拆开花千宇手上的细布,重新缠了一遍。
花千宇觉得这布缠得有点厚了,但忍住没吐露任何意见。
“哥哥可记得答应过宇什么?”
“什么?”安明熙绑好细布后,放下花千宇的手,将药瓶重新盖好,放进了药箱,药箱被他临时推至桌下。
“哥哥说要唱首曲子给宇当贺礼。”原本花千宇以为,安明熙把戏袍都丢了,一个月来也不曾哼过小曲,此事不好再提。但看现在的气氛,兴许安明熙不会拒绝他。
安明熙别过头,道:“早不唱了。”说到束发礼,便让安明熙想到那日决裂之事,总让他觉得不堪回首。
花千宇用受伤的那只手揪着他的袖子,祈求着:“就一小段。”
安明熙斜眼看他,问:“唱什么?”
“哥哥那日在院子里唱的。”
“《娶母》?”
“应是——就那一段独白便可。”
安明熙闭上眼,咳了两下清清嗓子,而后开腔:“胜儿……”嗓音忽然破了,安明熙为掩饰尴尬,手指曲起,放在口前,又咳了两下,随后咽下两口唾沫,觉得喉咙不那么干了,才再度开口:“胜儿啊,吾今为汝母,往事随风去,不可违人伦。”
他的视线注视着地板,眼帘微垂,红唇轻启。许是怕其他人听见,他的声音压低了许多。他悠悠地唱着,声音少了几分忧伤,但依然婉转动听。
“胜儿啊,今夜寒蝉凄切,声声入梦,梦里尽相思,梦醒不见相思人,肝肠——寸断啊!胜儿啊,汝何时来娶吾啊——”
“现在。”花千宇道。
安明熙循着他的声音望向他,与他对视,一脸费解——这人又在乱接什么?
他唱得还算认真,也就没听清旁人到底说了什么。
花千宇勾着唇角,道:“哥哥,你可千万别死了。”眼眸不见笑意,更带几分苍凉。
安明熙也不怪他说话不吉利,抬起手,拍拍他的后肩,道:“好。”
“累了吗?”安明熙放下手,问。
“嗯。”他闭上眼,点头,脑袋随即靠在了安明熙的肩上。
安明熙无声叹气:“这样怎么可能睡得着?”
“那我今天要抱着你睡。”
安明熙难以拒绝对他展现脆弱一面的花千宇,只能道:“好。”
花千宇站起,右腿还落在地板上,左腿跪在床上,一只手扶着安明熙的后背。安明熙刚想问他要做什么,就见他的另一只胳膊穿进安明熙于床板外的膝盖下边,一往上使劲,就把安明熙抬了起来。
“喂!”忽然被横抱的安明熙感到莫名其妙,双手不由圈住花千宇的颈部。
花千宇转了方向,把怀中人轻轻放好,而后拉起被子盖在安明熙身上,自己也钻进了被窝。
“灯……”
“今晚留着,好吗?”
安明熙没有回应,只是张开了双臂,算是默认。
花千宇贴近他,脖子枕在他的右臂上,另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安明熙有些不太适应,但还是放下了左手,温柔地拍拍他的后背。
安明熙能嗅到他发间残留的血腥味,他想,花千宇的外衣必然是沾满了血,不然怎么会只穿着一件里衣回来?何况里衣袖口也沾着些许血迹
很辛苦吧?
“没事了。”安明熙呢喃。
“嗯?”花千宇抬头,发出疑惑。
此时两人的脸贴得极,花千宇只需稍微再动一下,便能与安明熙亲吻……
花千宇死咬着后槽牙,不让自己干蠢事。
“睡了。”安明熙没有将话复述,只是闭上了眼。
就这样,两人相拥而眠,身体与精神的疲惫本应带他们迅速沉入虚无,然而各怀心思的两人迟迟没有睡下。
许久,终于按耐不住的安明熙道:“能别贴这么近吗?”
抱这么紧,我怎么睡?
得寸进尺。
……
次日,安明熙醒来之时,花千宇还枕着他的臂弯,只是不规矩的右手已经下移,张开的手掌正贴着他的臀部——如何才能睡成这样?
即便同为男性,这样的接触还是会让安明熙感到异样。他蹙眉,抓起花千宇的手,但一时间不知放到何处,又不想吵醒睡梦中的人,只能将之放到自己腰上。
安明熙正考虑要不要起床,花千宇忽然收紧右手,将他往怀里一揽,向后拉长了颈部,并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刚醒。
待花千宇呼完气,安明熙收回自己被压着的右手,他以为自己能被松开了,正打算起身,却又被摁倒,头恰好枕在了花千宇伸出的左手下。花千宇收紧双臂,将他的身体连同脑袋都收进怀里,下巴触着安明熙的额头,道:“早安,我的皇子。”琇書網
安明熙抬头,与恰好低头的花千宇四目相对,花千宇还未笑开,就被安明熙的左手狠狠撑住下巴,推离。
安明熙坐了起来,眉头微蹙,不悦道:“说了别贴我这般近——下次你睡地板。”话音落下,他站了起来,跨过花千宇,下床,坐在床边穿袜、穿鞋。
花千宇忙坐了起来,抓着安明熙的衣袖扯了扯,恳求:“好哥哥,千宇下次不敢了。”
安明熙起身,将叠在桌上的外衣拿起,套上,背对着他道:“也没有下次了。”
“哥哥……”
闻声,安明熙偷偷扬起了嘴角。
……
“到哪了?”安明熙掀开帷幔问。
正打着瞌睡的东启明被吓醒,忙四顾左右,又擦去嘴角滑下的口水,试图掩盖自己打瞌睡的事实。
“到哪了?”安明熙重复了一遍。
东启明从前室下来,让出位置,方便安明熙下车。他道:“还未过淮南——前方有家客栈,泰远去探查过,应是普通客栈,公子们可以在那儿洗漱、吃早膳。”怕吵到两人安睡,这辆马车也就没有牵近客栈。
这么想,昨夜不曾进食,是有些饿了——安明熙的手贴着扁平的腹部,放下手,走向客栈,道:“走吧。”
“小公子……”难得花千宇没有随行,东启明不由看向车门,恰好此时花千宇从舆内走出。
花千宇的脚落了地后,悠然地迈开步伐,一点也不着急跟上安明熙。
东启明牵着马,跟在花千宇身后,试探道:“吵架了?”明明平日贴得和牛皮糖似的——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老实说。
花千宇摇头:“我在等他叫我过去。”
东启明挠了挠头:“为何?”
花千宇笑而不答。
然而安明熙直至踏进了客栈也不曾回一次头。花千宇内心受挫,外表依然佯装潇洒。
——所以他何时才能赢得哥哥的心?哥哥这般迟钝,总不能不明说就一直不开窍吧?
但要他坦诚告白,他也是做不到。若是被弃嫌,他怕是再也无法靠近哥哥身周一丈。
花千宇顿了步子,叹了口气,还是抬脚踏进了客栈内。
店小二热情前来:“欸,客官,一起吗?”
注意到花千宇到来的仆从们皆起立,向他躬身行礼,道了一声:“公子。”
花千宇看了眼他们,朝店小二道:“是。”
“客官您请。”
店小二刚走,乐洋便脱离人群跑来:“公子,早啊——我带你去房间!”
——看样子,心情好多了。
花千宇轻笑:“早,哥哥呢?”
“去房里洗漱了。”
“好,洗澡水准备妥当了吗?”
“还在烧,很快就好。”
花千宇点头,踏上楼梯,乐洋随其后。
乐离忧至始至终冷着脸看完两人的互动,而后坐下,喝茶,其他人也见怪不怪。
乐离忧向来不是爱笑的人,唯独对着乐洋脸色会有所缓和,因而即便他此时的眼色比以往更沉,也没有人辨识得出——就算是乐洋。
东启明安置好马车,进了客栈后不见乐洋,不由松了一口气。
唉,昨晚他差点被乐洋摁着打了一顿——“你可知公子差点因你葬身刀下!”乐洋怒气冲冲地抓着他的衣襟,若不是东泰远拦着,他的拳头就要落在东启明脸上了。
直至今早,乐洋对他也没有好脸色。他想,若不是怕吵了两位公子好觉,乐洋还得上手。
见东启明叹气,东泰远不多想便知是为何事。他让出了个位置给东启明坐。待人坐下,他道:“是你做事欠妥当,你就该斩了那人再跑。”
东启明叹了口气,正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在心里为自己辩护:这不是局势紧张,公子又一直让走嘛!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仅武力不如东泰远,连智谋也不如,凡事总好往简单想。
东启明抬手揽过乐离忧的肩,强行将他往自己身边拉,道:“离忧啊,帮我跟小家伙说说好话不?你也知道他那力气,真的一拳头打下来,我的骨头就碎了……”
“昨天有一人,”乐离忧淡淡道,“被乐洋抹了脖子。”
东启明摸着自己的颈部:“不至于吧……”
乐离忧接着道:“他不会杀你。我只是想说,他用的是短刀。”
“然后?”乐离忧讲故事的语速让东启明有些着急。
“虽然是短刀,但那人也尸首分离了。”说完,乐离忧拨开他的手,喝了一口茶。
头都断了啊……
东启明浑身打颤,颤抖着将另一只手搭上东泰远的肩,“救我”二字还未出口,他就听见木梯上传来脚踏木板的浑厚声响。他循声望去,果真是乐洋——是能一拳打碎他头骨的蛮力小怪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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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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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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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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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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