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到一时辰……树哥,你是真的不行了吗?”
花千树从擂台上跳下,背对着花千宇道:“反正胜负早已有了定数,晚一点,早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花千宇跟着下了擂台:“树哥就不想再指点我?”
“能指点的,我昨日就已经指点过了。宇儿继续努力,师父我就不奉陪了。”
花千树接着自言自语:“换乐洋来还差不多,小家伙小巧敏捷,出手比你还狠戾,更有挑战性……”却用着花千宇能听见的音量。
他抬手,一名丫鬟就托着折扇,小跑过来,另一名丫鬟撑开了油纸伞,举过他的头顶——今天的太阳比昨日烈。他甩开扇子,折臂轻轻扇了扇。扇面绘着的墨色山峦之景,着色淡雅并有大半留白。
他转身看向花千宇,问:“人呢?小家伙前日见了我一面,话还没说上两句,这两天也不知怎么了……平日里不粘着你就是贴着我,怎么,半年没见长大了?”
“他有事外出。”花千宇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行。
“外出?”花千树斜眼看向弟弟,“近来你可有与他对垒?”
“有。”
“胜负如何?”
“……”
见花千宇不太想说,花千树心中就有个大概了:“想是他又不能全力应对。对你,他总是无意识放轻动作。”
“我无可奈何。”
“但他对你的忠诚与尊敬发自内心。当年辛苦偷师也是为了‘成为对公子有用的人’。”
“我知道。”
花千树侧过脸对着花千宇,眼球转动,示意前方,问:“前面那位美人,可就是近来入住我府的四殿下?”
前方十步远的长廊下,注意到自己也许正被谈论的安明熙毫不回避地看着两人。
“是。”
“专门来看你的?”
“也许是来探敌情的。”花千宇打趣。
“那兄长也去探探敌情。”话音甫落,花千树便阔步走远,花千宇没来得抓住他的袖尾。
花千树作时揖:“公子。”
“你是?”
“在下花千树,单字火。”
安明熙也作了一揖。
花氏一概是他的仇人。他早猜到面前人的身份,虽然也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但阿九说的对,把情感外泄并不会有好作为。
花千宇也走来,无声作了一揖。
“酉时过后,公子有闲?”
“何事?”
“今夜祈农祭,日暮之后灯火万家,锣鼓喧天,公子可有兴致同游?”
安明熙想也不想便拒绝:“不必。”又想夜市之景难见,不由在心中懊悔拒绝太快。
花千树再次引诱:“按惯例,城门阔地将有工匠打花——火树银花的大场面,公子真不打算瞧瞧?”
面对第二次的邀约,安明熙在心底百般挣扎,最终还是出声拒绝:“不必。”说完他便转身走了,不想给自己留下反悔的空间。
阿九看向花千宇,随后跟上。
“天人之姿者是否皆高不可攀?”
花千树看向花千宇,花千宇却像没有听见他的话语一般不言不语——
方才阿九的目光……是在向我寻求帮助吗?帮助?我能帮他什么?希望我带安明熙出去?他自己拒绝了,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安明熙那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显然很想去,又何必……
“千宇?宇儿?”
“嗯?”花千宇回神看向花千树。
“想什么?”
花千宇摇头:“没。”
……
虽然他自以为早已失去了和安明熙打交道的兴致,但未时过后,他的手还是不由自主敲开了安明熙寝室的房门。
开门的是阿九,他见来者是花千宇,不由喜上眉梢:“花公子!”
“你家公子可在?”
“午枕初醒不久,正在看书——公子有事?”
看着阿九满眼的期待,花千宇还是说出了口:“夜游事宜,我欲邀……公子同行。”
阿九冲里边喊:“公子!”
“不去!”安明熙断然拒绝。
花千宇有些无奈,因为他发现安明熙对待他的态度果然比对他的兄长花千树还要恶劣几分。
大概是冲突也有过了,就不必要讲究君子仪礼那一套了。
花千宇不请自入,走到安明熙前的椅子旁,坐下。两人隔桌相对。
安明熙放下书,看向他。
花千宇开口:“殿下的肚量这般狭小?不过是一个插曲,连祈农祭都不去了?大不了我以后不叫你哥哥了。”
“你在求我?”
“如果是呢?”
“那我就去。”
花千宇在心中腹诽:果然想去。
“那我求你。”
话音刚落,安明熙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发令:“走。”
花千宇仰头看着他,不由勾起了嘴角。
果然非常想去。m.xiumb.com
……
时间回到本日巳时。
乐洋这次运气好,在午时回府前他就见着了白的背影,正当乐洋喜出望外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向白走去——恭亲王?他怎么会找上白?
白行完一礼,两人平淡地对了两句话……
去屋里谈谈吧——乐洋通过读安清枫的口型和动作,猜测他说得话便是这般。
果然,两人一齐向楼内走。
去哪?白为什么和这种人在一起?
乐洋踩着围栏,高高跳起,同时抓住了亭盖的边缘,一荡身,松手,便稳稳落在了亭顶,他起身,耸立远眺。但随着两人没入楼内,他就什么都见不着了。阳光太耀眼,晃得他有几分恍惚。
白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还是和恭亲王在一起?是要给他带路吗?
然而,透过刚才画面,乐洋心知,即使对方是恭亲王,白也未露半点下奴的姿态……白真的是奴婢吗?
那是西座,他偶尔会从东座眺那边见不堪入目的画面,公子也从来不会靠近那里……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忽地,他从亭上下来,风一般地跑向西座,期间惹了些眼球,但长惜院不是多严肃的场合,只要不撞到人,不会有人指责他在亭下跑太快。
白日的热闹留给了东座,此时的西座且算安静,走廊仅有几名奴婢来往,绕了一圈也只是偶尔听到谈笑声,这么一来,他踩在木板上,焦急跑动的声音便显得有些突兀。
在哪?他们去哪儿了?
就在乐洋以为找不到人时,抬头间,一簇卷曲的、金棕色的发丝钻入他的视野中——他余光扫见了,但却并没有注意,只是下意识觉得也许能在斜上角的那个位置寻到结果。
乐洋踏上三楼,而后开始小心翼翼地聆听各个房间内可能处的声音,然后停在了之前记下的位置。这附近的两个房间,一个大门洞开,里面不见人影;一个掩蔽着,站定时能听见谈话声,两人所在的位置连猜都不用。他的身体贴着房间与房间的交界处,避免房里的人看到他倒映在窗户纸上的影子。屏息静气时,他能听清房内人谈话的内容……
红色的大床前,两人于圆桌前相视而坐。
“你会放我走吗?”白问。
“呵,”安清枫嗤笑“我是菩萨吗?来长惜院赎小倌只是大发慈悲?遗憾,既然你进了王府,那么就是我的人。”
他用食指勾起白的下巴,轻描淡写道:“你想走?即便你容颜老去,也是我的奴隶——死也是我的。”
白更是风轻云淡:“那我有必要耗费力气跑向另一个牢笼吗?”
安清枫走到他身旁,手抚摸着他的脸,道:“跟我不是更舒坦?你以后的客人不一定有我待你这般好。”
“有何分别?”
“啪”地一声落下,安清枫的指尖轻轻抚过白脸上发红的巴掌印。柔声问:“疼吗?”
白挤出一个笑容,道:“谢王爷——”
安清枫的笑声打断了白的话,忽地笑声止,他攥起白的后脑勺往桌上甩,随即白的上半身撞在了桌上。他握着白的腰,贴在白的身后道:“区别?你会知道。”
……乐洋将屋内声音收入了耳中——连同两人的喘息声。遭受莫大冲击的他瘫坐在地,意识在过了一段混沌的时间后,“要去救他”这句话在他脑中叫嚣着,但他的双腿却动也不能动。
那是王爷啊……
不,他该去救白……
昔日白的话语浮现在他的脑中。
白说:“你不是说要带我走吗?”
他曾经说过要拯救白,带白离开这里,然而不过几天,他便把自己说过的大话甩得一干二净,视白追寻的自由如虚妄……
对不起。
对不起……
伴着白的苦痛,他在心中不停道歉。
安清枫抓着白的头发,拉起他的头,呵斥:“你倒是叫两声来听听啊!”
白表情如死灰,连伪装的笑容都戴不上了,眼神飘渺,目光都未能集中在安清枫脸上。
安清枫手上用力,将他重重摔在了地上,系好腰带,道:“正式出台的的那一天,我会买下你,但如你所愿,我不会碰你,只是会让两个——三个,三个莽汉陪你玩——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了。”
安清枫离开,拉开门,离去。待他远离,乐洋从隔壁厢房走出,他浑浑噩噩地走到白所在厢房的房门,房门敞开着,探头进去便能看见赤条条地卷缩在地上的白。乐洋没有踏进门,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应该去救自己的朋友,但同时他没有勇气面对白。
就这样滞留了许久,直到他听到歌声,悠远的、断断续续的歌声——那是白唱的歌,用着他从未知晓的美丽语言。
调子舒缓,温柔,天真烂漫……
这不是悲伤的歌,却逼着乐洋涕泗滂沱。
对不起,乐洋没有能力救你。
渐渐地,曲儿停了,乐洋踏进房子,却只能为他轻轻关上木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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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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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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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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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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