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商都,是为了找一个人。
“胡东家找何人?”
“嘿嘿,是男人?还是女人呀?”
旁人窸窸窣窣传来些声响,亦发出窃窃的笑声。
“哦?”沈苏貌口中意味不明道,“胡大东家还真是会避重就轻。”
“苏馆主何出此言?这位小哥也说了玉狮子的眼睛朝上而看,我所说的确实是真话。”
沈苏貌忽拿胳膊肘碰了碰我。我有些懵然抬头,听他说话的语气稍稍带了些委屈,“小哥儿,你是中间人,你来说这次算不算他过关?”
我实是受不了他这般说话的口吻,把眼别向另一处却见胡谪正一脸柔和地看着我,目色中透着一丝镇定和自信,似乎已经料到我会怎么说。
我的胸中倏尔升起一股闷气,想发作却又不能发作。
他骗了我这么久,凭什么断定这次我会帮他?
我垂下眼睑看到鬼眼玉狮子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常,握紧双拳,猛地一昂首正视前方。
“苏馆主在赌局开始前就说要如实回答,方才玉狮子的眼睛是朝上看,说明此话是真话。这一次,也算是胡东家过关了。”
高台之下的众人又议论纷纷起来。
“小哥儿,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们胡大东家要找的是何人?”沈苏貌颇为怨念的口气又传来,“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我依然不去看他,只低声道:“只是萍水相逢之人,何须多管他人闲事。”
“何须多管他人闲事……”他顿了一会儿,又啧啧道,“想不到小哥儿还是个薄情郎……胡大东家,你说呢?”
我被迫待在他二人中间有些如坐针毡起来,剑鞘中的溢彩剑发出铮铮声响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不适。
此刻另一旁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蓝影凑过来一点,用一种我极为熟悉的语气道:“多谢女侠!”
那是胡小二才会有的语气!
我猛然睁大眼睛朝那一旁望去,却见胡谪已然坐正了身躯,若无其事地看着我,颇为周到地对我抿唇一笑。
“苏馆主,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可以问胡某。”他同沈苏貌道。
沈苏貌还未应答,底下便有人提醒他,
“呵,前两个问答都太没劲!这次苏馆主可要好好想一想,不能再让胡东家混过去了!”
“是啊是啊,咱们大家伙还等着听惊天大秘密呢!”
一人禁不住吹起了口哨,旁人说笑着纷纷附和。
沈苏貌亦笑起来,“瞧瞧,看来大家对于胡大东家你的私事儿都很有兴趣。”
他话语一顿,等四周皆安静了些,口中才缓缓吐露出那一字一句,
“我的第三个问题是,敢问胡大东家,医圣云娘娘的名讳是什么?”
嗯?沈苏貌问的是——
江湖三大奇女子之一,那位妙手仁心云娘娘的名讳?
高台之下一瞬间无人出声,放眼望去看客们的脸上皆写满了“好奇”两个字。
而此刻我的心里亦然。
从前在十里穿巷我便听梦云生讲了许多关于云娘娘的传奇往事。前一月路过青泉山,我从毛大师那里对她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她医术了得,又好善乐施,江湖上称她为“医圣”、“活菩萨”、“云娘娘”,却怕是无人知晓她真正的名讳叫什么。
沈苏貌他为什么——
“苏馆主,你为何就断定我会知道医圣云娘娘的名讳?”胡谪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我不仅断定你会知道云娘娘的名讳,我还知道你与她关系匪浅。”
沈苏貌这话虽是同胡谪说的,但那张金面具却朝向我来,微微俯下身,将声音压得极低,“小夜儿,我在帮你套胡大东家的秘密,你可要站在我这边。”
我拧着眉头,双目直直凝望向另一侧。胡谪的神色丝毫不受其影响,平静地说道:“原来苏馆主是想借这赌局来挑拨关系,还真的打得一手好牌。”
“胡大东家谬赞了。”沈苏貌不甘示弱道,“不是都说消息榜无事不知?就算胡大东家和那位云娘娘没有关系,作为消息榜的主人,也应该知晓她的名讳是什么。”
他语气上扬,故意抬高几分声量,“那位云娘娘这些年亦同胡大东家一样踪迹神秘,我们大家都对她好奇得很。大东家不妨将其名讳公布于众,也供我们大家……乐一乐?”
底下一众看客皆纷纷呼应。
胡谪虽面色未变,但我看到他的眸中忽然闪过一丝凝重,有那么一瞬间黯淡下来,却很快又散发出温和的柔光。
他一声轻笑,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盏,垂下眼睑,“苏馆主身上总有一股莫名的自信,令胡某很是钦佩。”
“好说好说。”沈苏貌褒贬全收,歪着头道,“那么,胡大东家的答案是?”
“我的答案,医圣云娘娘的名讳。”胡谪放下茶盏,看向他,“她的名讳是——”
此刻四福赌坊内沸沸扬扬的,一片热闹。一众看客嘴里议论的主角皆为同一个人,那就是江南苏扬坊间风月馆的馆主沈苏貌。亦有不少人走到高台上来,兴高采烈地同他道喜。
原因就是在一盏茶前,沈苏貌赢了他跟胡谪的赌局。如今在他手上,有玉阳关西门小少爷的鬼眼玉狮子,广陵曲家的绝世琴谱,十里穿巷东家胡谪的南海珍珠,福临河罗婆婆的一个承诺,还有他自己的羊脂白玉膏。
这场名利会,沈苏貌赚了个盆满钵满,无疑是最大的赢家。
我回想起胡谪在最后一刻做出的选择。
“我的答案,医圣云娘娘的名讳。”
所有人都在期待他口中的那个名字。
“她的名讳是——”
胡谪说到此处忽然站起来,大步走上前,面色遗憾地同台下四处作揖施礼,语气十分诚恳,“哎呀,我胡某人实在是演不下去了。方才为了面子与苏馆主周旋了好一会儿。要知道那位云娘娘心善得就如菩萨下凡,区区一个消息榜哪能记下她的大名?”
他边说又用手拍着脑袋,做出一副极为沮丧的模样,最后转过身来端端正正地同沈苏貌一作揖,“这一局,胡某输得心服口服,愿将那木盒中的南海珍珠双手奉给苏馆主。”m.χIùmЬ.CǒM
说着胡谪便真的捧起木台上的盒子双手端向给沈苏貌。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堂堂十里穿巷的大东家居然会主动服输?
底下之人皆一片惊语。
“原来这所谓的胡善公也不过如此啊!”
“话不能这么说,云娘娘确实从未在江湖上公开过她的名讳。他到底是凡人,上哪里知晓?”
“啧啧,我看怎么像是那位东家另有隐情?莫非是故意输的……”
沈苏貌命人收下了那颗南海珍珠,却再无多言一句。我瞧他高坐在金椅子上的身影并无先前那般得意和雀跃,如今对待一众人道喜的口气也是淡淡的,似是很提不起兴致。
正趁着旁人的目光皆落在一人身上,我一点一点挪动到高台下,缩着身子朝着那人群后面溜去。忽有人揪住我后背的衣领,竟还有几分大力。
我倒吸一口气,握紧双拳回头,却见那人的脸上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荡漾着我十分熟悉的笑容,低头凑过来,用只有我们两人才听得到的话语说道:
“阿柒,你要跑得哪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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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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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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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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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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