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坐在高台上第二把金椅子的罗婆婆,此刻她已平整开眉头,但目色中却冷淡至极。
小绿姑娘羞红着双颊缓缓退场,一举一动尽撩拨着一众看客们的心弦。
那第二轮赌局的输赢已经十分明显,我暗想沈苏貌这次,是大获全胜。
“罗掌门,如何?”
沈苏貌起身慢慢走向罗婆婆,谁都能听出金面具之后的那张嘴里饱含笑意。琇書蛧
“这曲《夜半乐》教得可还行?”
高台上沉寂片刻后,忽的响起一阵重重的拍掌声。
“苏馆主手下真是能人辈出,可怜这蠢婆子到今日才看了个透。”罗婆婆鼻间一声轻哼,“我也算是拱手让出福临河了,苏馆主在心里定是笑翻天了吧。”
“这哪儿能呢!这一回我也只是有了入住福临河的资格。要说这继承,”沈苏貌一顿,语气里客气至极,“也要等罗掌门退位下来,不是吗?”
“哦?那我就同苏馆主说说这退位后的事。”罗婆婆眼光凌厉,嘴角下撇道,“福临百户人家皆以罗姓,你是打算让他们都改姓成苏吗?”
“不不不,”他摇起手来,似是话中有话,“罗掌门大可放心,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们改姓成苏。只是我那馆中的风月生意倒是可以让福临河有所涉猎。”
罗婆婆神色愈加寒冷,听他继续往下说道:“说起这事,我还要问罗掌门要一人。你看那位小绿姑娘今日学有所成,想她也对福临河中了如指掌。这风月馆在福临河的生意不如就教给她掌管,罗掌门,你怎么看?”
“苏馆主行事,何时需要过问别人?”
“哦,是了!”沈苏貌一副恍然大悟的口气,嘿嘿一笑道,“但不管怎么说,小绿姑娘也还是罗掌门的人。”
他话中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却听得罗婆婆的双眼忽的瞪出个倒三角,手掌控制不住地往桌上重重一拍。
“馆主。”
南羽立马走近几步,护在沈苏貌身前。
“无妨无妨。”沈苏貌说得轻风云淡,一手拍拍她的肩膀。
罗婆婆恨恨盯着那张金面具片刻,愤然起身,只身一人走下来。
围聚在高台旁的众人默契十足地让出一条道路,她快步走在其中朝那四福赌坊的门口走去。
我见她正要迈出门槛,就听见高台之上幽幽传来一声:“罗掌门,半月后便会有风月馆的人前来福临河拜访。记住了,你的时间不多了。”
话落,她抬起的脚一僵,仅那么一瞬间,便放下来夺门而出。
“这就走了?”
众人一声惊呼。那个脸戴面具的男子慢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庄家小跑出来打了圆场,“不碍事,不碍事啊!赌局继续,继续!”
此刻高台上的其余八人,仅一人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剩下七人的脸上皆不似初来时那样轻松。
所谓名利会正风起云涌,十大名豪各怀鬼胎。我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睑,这才是真正的虎狼吞人之地。
天幕在窗头透出一角,虽已是黑黢黢一片,但要知道,商都的夜总是格外得长。四福赌坊内的烛火才烧了一半不到,高台上已历经了几轮赌局,谁输谁赢情形十分了然。
此时此刻,沈苏貌手里的赌注在这九人中占了大头。立于木台上的羊脂白玉膏、鬼眼玉狮子,广陵曲家的绝世琴谱还有先前离开的罗婆婆的一个承诺,皆归他风月馆所有。其次是并幽镇的周公子和普济山光路门并列第二,他们手中各有两份赌注。
而号数位居最后两位的胡谪和孙十八郎,不仅没有轮到此二人做庄,就连他们自备的赌注宝贝也还未展示于众人眼底。
尤其是孙十八郎带来的那个用红布包裹起来的铁笼子。在此期间,我已听到好几人小声揣测道:“这该不会是个什么活物吧!”
只是不管大堂内如何喧闹,那块红布包裹着笼子严严实实,不漏出一丝马脚,亦不见其一丝动静。
眼下是第八轮赌局,恰好轮到沈苏貌做庄家。他走过去一转轮盘,那根木针在众望所归之下,摇摇晃晃地停落在号数“九”上。
而拿到“九”数之人——
胡谪从金椅子上起身,大大方方地朝着站在轮盘前的那人微微作揖。
紧接着台底下一片哗然。喧声过后,又见那沈苏貌不紧不慢地走向他,亦对着他作揖还礼。
“胡大东家,”沈苏貌抬起戴着金面具的脸,“你可知这一刻我等了许久了。”
四福赌坊的大堂里安静得出奇,似乎所有人都在期待此二人之间的赌局。
“十年之前,金陵和江南两地各自放了一串鞭炮,震惊整个武林……”
那夜是在落日镇花氏夫妇的瓦片屋里,我记得胡小二这般说道,“不仅仅是因为两地的客栈和青楼开张迎客,也不仅仅是因为它们一个叫十里穿巷,一个叫风月馆,更重要的是其身后的主人……”
他们一个是开门广纳四方来客、乐善好施的胡善公,一个是游走在风月极美之地、无心无情的苏馆主。
此二人,天生便是两处极端,绝不能相容……
又神游天际,我听见另一人开口道:“听苏馆主此言,看来是早就想好了对付胡某的法子。”
“欸,怎么能说是对付呢?”沈苏貌语气上扬,“凡人一生会经历许多场赌弈。这只是生平一小赌,胡东家与我,玩得尽兴便好。”
“苏馆主这么说,胡某的兴趣便又多了几分。”胡谪脸上倏然露出淡淡一笑,双眼不离他片刻,“那么,请问苏馆主,你究竟要赌什么?”
刹那间,我手捂上嘴巴屏住呼吸,缓缓听到沈苏貌的声音传来,
“我要赌胡大东家的一颗真心。”
“真——心?”胡谪口中一顿,语气中的兴致颇为浓厚。
“正是真心。”沈苏貌说得十分坦然,“先前有位小丫头指责我把别人的一颗真心掏出来随意玩弄践踏。她还说总有一日,我也会从云端上跌落下来,一颗真心被人随意的玩弄与践踏。”
说着说着,金面具之后的嘴便“噗嗤”一声笑出来。
“是吗?这位姑娘倒说得有趣。”胡谪扬起嘴角,一双眼睛忽然转向高台之下,“竟与胡某所想不谋而合。”
“胡大东家又在说笑了。”
沈苏貌话中收起些笑意,字字皆灼,“都说胡大东家是位善公。我倒是想看一看善公的一颗真心究竟是何模样。”
“会不会有朝一日,也从那云顶上落下来,一颗真心被人随意的玩弄与践踏呢?”
沈苏貌刚说完,胡谪的眉眼正好落到了我身处的那个角落上。来不及躲避,我便与他对视而望。
这一刻,我知道他是真的认出了我。
我亦知道,他定是丝毫未把沈苏貌的话放在心上。
因为此时,他看着我的双眸里,澄澈如流溪,又透着点点星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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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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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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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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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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