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颇为满意地把手落在我的肩头,“姑娘底子真好。”
坐在铜镜前的那人朱唇明眸,一袭红裙,墨发如漆,我静静凝望片刻,竟感觉出了几分陌生。
“见识了风月馆里那么多美人,我看还是姑娘穿红衣最好看。”南羽姑娘对着铜镜中的我弯起眉眼,一如老友般温和的口吻。
“只怕是还缺了一样东西。”
我缓缓站起身,转向她,目色澄澈。
南羽姑娘侧头看我,眼中透出一丝灵敏,“姑娘莫心急,你想要的,自然有人会送过来。”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只见她朝着半空中拍了下手掌,高声喊道:“织儿——”
她话声刚落一会,房门就被那位叫“织儿”的婢子推开。织儿手里捧着一个长盒条,十分郑重地交到南羽姑娘手里,又静静退出房门外。
南羽姑娘双手端着盒条置于我跟前,“姑娘快打开看看。”
我垂下眼帘,打开盒条,里面躺着一把长剑,隐隐生出些青光。许是有新鲜空气注入,那长剑似有感应,倏然发出“铮”的一声响。
果然是溢彩剑!
积压在我心头大半日的乌云一下子消散而去。我虽喜悦,但并未显露于面色,又将盒条盖上,漫不经心地将它安放在一旁。
“南羽姑娘猜错了。”我同她摇摇头,眉目陷入沉思道,“我从前听人说姑娘家穿红衣,脸上若用桃橘色的胭脂相配,定会锦上添花,更加让人赏心悦目的。”xiumb.com
我边说边向后看去,见那藏在黑发里的双颊上是一团白净,略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南羽姑娘手巧,想要打扮出一个红衣美人。可惜我未能将这身红裙的魅力发挥出极致。”
说罢,身后那人便轻笑出声来。她走上前托起我的手,好似在打量一件她的作品,眼里波光流转,“听姑娘的话,是在埋怨我准备的不够齐全?”
她的掌心冰凉,我强忍住自己不缩回手,与她对视道:“我怎会埋怨南羽姑娘?只是我生平第一次穿红裙,有些遗憾罢了。”
“姑娘哪里来的遗憾?”她慢慢放下我的手,神情淡定道,“不就是桃橘色的胭脂?离这酒楼几里地外就有家杂货铺,我给姑娘买来便是。”
“此话当真?”我的语气里尽显感动,朝她抱拳施礼,“那就有劳南羽姑娘跑一趟了。”
“无妨,苏公子说过,凡是柒夜姑娘提的要求,都要尽量满足。”
她走到门边,忽的又回过头,扬起眉角,颇有深意道:“只是姑娘这般费心思地调走我,不会是想逃跑吧?”
“逃跑?”我在那木桌前坐下来,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颇不以为然道,“这里沐浴梳妆皆有人伺候,我待得舒服,为何要逃跑?”
我端起杯子放到嘴边止住,看着站在门边的南羽姑娘,微微笑起来,“再说了,你们苏公子欠我一顿饭,我还等着他还我的恩情。”
我一饮而尽杯盏里的茶水,看见那南羽姑娘眉头的疑虑散去,“那样最好。”
她朝我颔首,“我买了胭脂就来,姑娘可千万别乱跑。”
咯吱——
我低着头,听到房门被关上,屋外走廊上的脚步声渐远去,“噗”地将口中的茶水悉数吐出。有了先前迷香的教训,这家酒楼的东西我再也不敢乱碰了。
我迅速起身拿出盒条中的长剑。溢彩剑见光顿然有了精神,纵使我现在深陷虎穴,手中持剑心里也多了几分安全感。
从我醒来到现在,沈苏貌都不现身,想必他已经做好部署。他是诡计多端之人,无论我下一步怎么走,都还是在他布下的陷阱中。
但是即便如此——
逃跑,那是肯定的。
我不可能坐以待毙。而且……
我还要找到胡——
我还要找到胡清和。我还有好多事要问他。
掌中紧紧握着溢彩剑,我定神抬起头,冲那房门外喊道:“南羽姑娘,南羽姑娘可在?”
静等了一会,意料之中,无人答应。
“织儿姑娘,织儿姑娘?”
我边喊,边贴着房门而站。片刻间,房门又被“咯吱”一声打开。
“姑娘?是姑娘在叫我吗?啊——”
织儿还未完全踏入房中,便被我一掌打晕在地。
“抱歉了。”我默念三声后,毫不犹豫地将她拖到锦榻上。
临走之际,我忽然瞥见铜镜中的那袭红裙,浑身泛出一阵鸡皮疙瘩。我见过穿红最好看的人是我的师兄风流谷,可穿在自己身上总觉得那么不协调,甚至如今还有一丝厌恶。
床榻上昏迷的织儿身上是一袭白衣。我稍盯着她看了一会,又默念三声“抱歉”后,深吸一口气便脱去了她那身衣物。
已是傍晚,酒楼里厅堂内人来人往,饭香与酒香齐齐飘出,无人会注意到一个白衣女子持剑从二楼下来走向大门口。
“茄香肉丝来咯!”
大堂里的伙计路过白衣女子跟前,脚步特意一顿同她打招呼道:“客官您出去啊?”
那位白衣女子点头微笑道:“出去办点事。麻烦后厨给我留一份云腿蒸蛋,我晚些回来吃。”
“好咧!”
那伙计高声应道,端着菜大步向前。
从那家酒楼走出,这一路无阻。我沿街快步走出数里仍是提心吊胆着一口气。
走得太顺了!只怕沈苏貌还留有后招。
商都上空泛起一团火烧云,日将落西山。底下的七十二座赌坊仍是热热闹闹的,长街里人头涌动,两旁还出现了一些赌骰子的小地摊,喧闹声不断。
我满腹心事地穿梭在人群中,忽闻见前方不远处的地摊旁传来的欢呼声。我倏然愣在原地,看那摊子旁手舞足蹈的白影异常瞩目。
“大,大!是大!我又赢了!”那人颇为兴奋地抓住摊主的袖子道,“给钱,快给钱!又是我赢了!”
那摊主满脸懊丧,却仍从怀里掏出银两放在地摊上的骰子旁,“我说这位公子,你都赢了五把了。若真有这等手气,为何不去那些大赌坊试试?干嘛蹲在这里祸害我这小本生意!”
那人还沉浸在赢钱的激动中,颤巍巍地抓起骰子旁的银两,正要说话却猛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旁人,旁人不懂,我留在这里是……咳咳咳……”
他咳得脸色通红。摊主对着他十分好奇地问道:“留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咳咳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那人止住咳嗽恢复如常。我看见他侧脸的眼眸转了转,嘿嘿一笑,将手里的银两塞回到摊主手里。
“银子还给你。”
摊主攥着手满是疑惑,“这赢的钱你也不要了?”
那人站起来,抖抖身上的白衣,对着摊主笑起来,“此刻我心情大好。我家那位小娘子来了。”
“哦?是嘛?”摊主边说边往他走得方向望去,双眼大亮。
长街来来去去的人群中,沈苏貌步调轻巧地朝我走来,眸中还暗藏一丝得意,似是早就料到这一切。
仅离我还剩下两三步之遥时,他便一勾唇角,
“小夜儿,我等了你许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看着沈苏貌嘴角的笑意,顷刻间,又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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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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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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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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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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