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扯着破锣嗓道:“我不是何人。一个无名无姓,无父无母的落魄人,癞头乞丐是也。”
“那你为何不同意?”琇書網
癞头乞丐顺手抓起桌子上的一坛酒,灌进嘴里喝个痛快后一抹嘴巴才道:“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泼皮无赖!”有人转手一推桌子向癞头乞丐撞去,没想到他反应其快,一个跃起跨到了桌子的另一端,手中的酒丝毫未漏出一滴。见偷袭之人吃瘪,癞头乞丐摇头晃脑地嗤笑起来。
“你!”那人顿时怒目圆睁。
店家忙走出来站在他二人中间,“二位息怒啊,十里穿巷里没有杀戮。”
癞头乞丐满不在乎地将酒坛丢在一旁,眼瞧见木桌上那株盛开的紫色木陀,饶有兴趣地曲身打量起来。半柱香的功夫后,他摸着癞头,半真半假地说道:“这花,假的。”
众人一阵惊呼。
师兄上前辩驳道:“不可能,这花不是假的!”
癞头乞丐一拍癞头跳起来,“哎呦,错了,错了,我说错了。”他抽了抽自己的嘴巴,“这花不是假的,但木陀开花却不是真的。”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师兄缩着拳头,抿着嘴皱眉,紧盯着那癞头乞丐。我发现不知何时珠帘后的烟薰姑娘走了出来,脸上仍带着面纱,一动不动地看向这边。
癞头乞丐又不紧不慢地拎起桌上的一坛酒大喝了一口,“这个天气木陀怎么会开花呢?”他露出半分讥笑道,“少年郎,你本事大,将真气灌溉木陀,催促成花。只是你知不知晓,这样开出来的花一遇湿热,最娇弱无力,不堪一击。”谁也料不到,癞头乞丐嘴里含一口酒,忽地尽数喷到了那株紫木陀上。如他所说一般,木陀花遇上湿热的酒水汽顷刻之间凋谢成一摊烂泥,连带着空气中浮动的幽香也随之散去了。
癞头乞丐大笑起来,拍手称快,“你瞧瞧,你瞧瞧!方才你说要观什么奇景,略尽天下之美好,现在什么都没了。花开是假,世间美好皆为虚妄,要我说,人生之事十有八九都不如意才是,哪有什么日日开心!少年郎,你啊,还是太稚嫩。不值得,不值得……”
癞头乞丐疯疯癫癫地说了好多话,那句“不值得”在十里穿巷里绕梁了好久,众人才渐渐有了反应。只有师兄仍木然杵在原地,他半垂着脑袋,我看不见他的脸,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癞头乞丐原是来砸场子的。”一人高呼一句,挑起不少人忿言。
大约是达到了目的,癞头乞丐牵着一坛酒,头也不回地一颠一颠地向门口走去,正要迈过门槛,有一叫喊声传来。
“花郎!”
顿时十里穿巷里鸦雀无声,众人惊异地看向立在珠帘前面多时的女子。癞头乞丐只愣了一会,一只脚便迈过门槛。
“花郎,你别走!”烟薰姑娘急急走下来,全然不见冷静,慌里慌张地站在癞头乞丐的身后,“我知道是你。”
此时的众客间,虽然瞪大眼睛、惊异万分,不明所以然的人有不少,但都紧闭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癞头乞丐收住脚,转回身,嬉皮笑脸道:“这位姑娘,我说过我无名无姓,无父无母,癞头乞丐是也。你为何叫我花郎?”
烟薰姑娘说不出话来,只狠狠盯着他那依稀可辨的眉眼看。
“姑娘若是不说话,那癞头乞丐就告辞了。”癞头乞丐又要扭头而走,烟薰姑娘又喊住了他。
“花郎,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烟薰姑娘蹙起眼眉,说得浑身颤抖。
癞头乞丐轻笑一声,“姑娘是美人,没见过这副丑陋相貌也属平常。”他挤着眉眼,使原本就可怖的脸变得更加狰狞,“不过听姑娘总叫我什么郎什么郎的,莫不是想认我这个丑郎君?”
“花郎你莫要这样说自己,你从前并非这个模样。”烟薰姑娘一对剪水瞳里黯然得似要化出水珠来,痛心疾首道,“难道你忘了吗?你我本就是夫妻……”
“你?我?是夫妻?”癞头乞丐指指她,又指指自己,弯着身躯放恣大笑起来。等笑够了,他直起腰自嘲起来,“姑娘你看看你的样子,再看看我的模样,怎么可能做夫妻呢?若我真要娶妻,也是娶个容貌般配的丑丫头。你说这话比我还癫,我不同你纠缠了。”癞头乞丐冲她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去。
烟薰姑娘再番喊住他,“花郎你别走!你回过头……看看我的样子。”
许是因为好奇吧,原本去意已决的癞头乞丐还真又回了头过来。
烟薰姑娘轻轻揭开紫面纱,眼底里的雾气终化作剔透的泪珠落下来滑过面纱底下布满疤痕的脸蛋。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站在最前头的王孙姓看得最清楚。他“啊”一声地惨叫,一个趔趄便倒地不起,似乎是晕了过去。
谁也想不到面纱下令无数人魂牵梦绕的脸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烟薰姑娘抚上自己的脸颊,神色凄怆无比,“花郎,此番模样,与你可般配?”她上前一步,去拉癞头乞丐的手,“花郎,你回来吧,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我们去做一对隐世夫妻,再也不分离。”
癞头乞丐任由她拉着,听到她的话,竟真有几分失神起来。但仅仅一会儿,他又推起笑脸,甩开烟薰姑娘的手,讥笑得更加厉害了,“浑男人说的话你也信?美人变成了丑姑娘,你还指望我娶你?笑话!”
癞头乞丐好似癫痫发作般笑得浑身颤栗,他向外走去,大笑声随他越走越远,“美人变成了丑姑娘,没人要,没人要咯!”
驻留在原地的烟薰姑娘像丢了魂般垂泪不已,突地打了个激灵后,脸上竟也露出一种怪异的笑,同那癞头乞丐一模一样。她嘴里叫喊着“花郎,花郎”,不等众人做出反应,痴痴然也跑了出去。
白衣的婢女们一阵惊慌,追随着其主人的身影而去,唯独留下那把清冷的七弦琴高高地架在木台子上。
这场“一夜之诺”最后竟是如此收尾,众人感叹万分。当然最令人惋惜的,还是那冷美人的绝世容颜竟早已消殒了。
“你说好端端的冷美人怎么变得这副模样?”
“谁知道呢?有道是,美人多舛啊。”
“我更好奇,她和那癞头乞丐究竟有何干系?”
“谁知道呢?不过癞头乞丐疯疯癫癫的,有句话,倒是说对了。”
“甚么话?”
“美人变成了丑姑娘,没人要,没人要咯!”
“哈哈,幸亏我不用同她相守一夜。”
“老兄,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看那傻小子还站在那里。”
……
酒桌上的话多为粗陋,不听也罢。
梦云生道,世事多变,唯有风月里的人本性是不会变的。今日这番,又将成为他口中的传奇了。
我拍了拍站在原地许久未动的师兄,对他道:“走了,师兄,我们回山庄去。”
师兄抬起头来,竟有些痴傻地看着我。
“师兄?”
“小柒,”师兄眼底一阵悲恸,喃喃道,“花没了,木陀花没了……”
梦云生摇着扇子凑过来,“风流,你若是心情不好,我再给你讲讲豪侠花荣月的故事。”
“别听梦云生的,师兄,我们回山庄,我让师弟给你做好吃的。”
“小柒,花没了,木陀花没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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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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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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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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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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