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宋觅娇主仆俩一早就做了准备,不仅在膝盖上系了鹅绒软垫,穿得也远比前几日厚些。但即便如此,宋觅娇和水冬在这儿待了一夜,还是被冻得厉害,脸色煞白。
水冬双手环膝,坐在宋觅娇身边替她挡风。可这地方四面漏风,她根本无计可施。
水冬冷得嘴唇发白,忍不住偏头去看自家小姐,“小姐,咱们还要在祠堂跪多久啊?这里冷得厉害,又没人给咱们送东西吃,奴婢担心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受不住。”
宋觅娇挪了挪坐着的的蒲团,又在手心哈了口气,搓了搓冻红的双手,“放心吧,过不了多久就会来人的。”
她虽守礼,却不迂腐。若她真的老老实实在地上跪一夜,只怕等不到天亮,膝盖就会肿得没法儿看了。
况且来祠堂跪着本就是为了逼晋氏去查府里的下人,她可不会因此作践自个儿的身子。
“您是说三少爷?”
宋觅娇一愣,昨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确动过这个念头。兴许是前几次遇难,都是沈自熙出手相助,她竟下意识地生出几分指望来。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
她比谁都清楚,这偌大个镇国公府,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不是他。”宋觅娇摇了摇头,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枯坐了一晚上,身上僵得厉害,“我自请罚跪,却不是错了认罚,是要逼着沈家的长辈们去查清此事。”
“只要有人去查,那大夫人就不可能真让我一直在这儿跪着。”
宋觅娇看着削瘦软弱,却十分坚韧,“毕竟眼下谁都不知道真相,若真让我一直在祠堂里跪着,加上前一阵儿沈四和沈七给的那顿鞭子,这镇国公府连带着梁家的名声,都不会好听。”
“况且正如你所说,这里又冷又饿,若我病倒了,那镇国公长房不详的传闻只怕又要卷土重来了。”
听宋觅娇这么一说,水冬才想起,镇国公府原本在金陵东城的点将台街,是后头才搬到北城的洒金街来的。wWW.ΧìǔΜЬ.CǒΜ
一切,都是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
就在二十二年前,前一位国公夫人,也就是现在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晋氏的嫡姐,怀着八个月的身孕却死于一场大火。
那火从下人的耳房燃起,一路烧到大晋氏的卧房。因大火起得诡异,又是在半夜里,竟久久没能扑灭,却不想大晋氏竟就在大火里生下了一个男婴。
好不容易把大火扑灭了,可大晋氏却因为产后虚弱,加上被今夜的大火惊吓,竟当晚就去了。
而三少爷沈自熙也因为早产,胎里不足,再加上刚出生就吸进许多烟尘,险些就跟着大晋氏一道去了。
可就算费尽千辛万苦地保住了沈家三少爷的性命,却因身体孱弱,被大夫断言年岁不永。
而当时只有七岁的大少爷沈自棠,看到大火烧了母亲的卧房,竟趁下人们不注意的时候端起一盆水冲进火场里头。七岁大的孩子,刚冲进去就被浓烟迷了眼睛,原是一心救母亲,却差点被房梁压倒,险些把自个儿也搭进去。
好在被几个眼尖的下人发现了,这才急忙把人救出来。
可大少爷的脸却被火燎了一片,原本白嫩干净的脸上多了一片怎么也去不掉的鹅卵石大小的烫伤,生生毁了容貌。
而当时刚承袭爵位的镇国公奉命入宫,这才逃过一劫。
镇国公府的这场大火损失惨重,其后更是被人诟病,说都是他沈家杀孽太重,被神佛厌弃,这才降下天火。
虽说最后查明,这火是因为长房下人屋里的油灯不小心燎了被子引起的,那下人又吃多了酒睡死过去,没有及时察觉。加上当晚起了大风,这火才会燃得这样汹汹。
可堂堂国公府,即便一个下人喝醉了酒昏死过去,阖府上下这么多奴仆,还有那些守夜的,竟就没一个发现的?
但到底已经二十多年了,时过境迁,镇国公迁了府,多年来又战功赫赫,威名在外,也没人敢再拿这些叫人不悦的旧事来嚼舌根。
“我好好的一个人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病重两次,晋氏这个当家主母的罪责可是最大的。”
听完自家小姐的话,水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又想到什么似的不解道:“那为什么大夫人昨晚不派人来接小姐出去?”
宋觅娇嗤笑一声,“你以为梁氏是好相与的?若我一点罪都不受,梁氏只怕会刻薄上我那位婆母。”
“让我在祠堂跪一晚,让梁氏出出气,之后又随便找个借口接我出去,这样才是两不得罪。”
能在大宅院里当家做主,若这点道理都不懂的话,那晋氏这二十多年的国公夫人,就算是白当了。
果不其然,宋觅娇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反应极快,拉着水冬跪了回去,神色乖巧虔诚,眉眼又多了几分久跪的不适,仿佛真的跪了一宿。
来的人是晋氏身边的大丫鬟檀香。
檀香推门进来,看见宋觅娇真的乖乖跪着,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又换上一副焦急模样,连忙上前搀扶宋觅娇,口中还不住地说着:“三少夫人快起来吧,大夫人特意吩咐奴婢来接您出去呢!”
宋觅娇面色疲惫,被檀香扶着站了起来,却因为跪久了站不稳,身子晃了晃,险些一头栽下去,好在被檀香拉了一把,这才堪堪站稳。
她有些惊讶地握住檀香的手腕,急切道:“母亲可是查到散播流言的人了?”
“大夫人正在查呢,各房各院的下人们都被叫去问话了,三少夫人您宽心。”
宋觅娇一听,作势又要跪回去,眼角也沁出泪来,真真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怜模样,“既然还没找到,那我就继续在这儿跪着吧。
“我家中虽落了难,但我到底也是被好好教导长大的,若要我继续被那些污言秽语中伤,我宁可跪死在祠堂,也要证明我的清白。”
檀香没想到宋觅娇会来这一手,有着乱了分寸,可想到晋氏无论如何又要她把人带出祠堂的吩咐,又镇定下来。
“三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呀!大夫人已经下令不许下人们再胡言乱语,还惩处了好几个素来就喜欢捕风捉影嚼舌根的人,这会儿也正查着呢。”
“您要是因为这等没影儿的事生了病,苦的可是自个儿的身子!”
檀香说着,又再去扶,宋觅娇也三分真七分假地由她去了。
她听了这话后,虽还有些委屈,脸上却多了几分感激,“若不是母亲,只怕我真的就要被这毁人清誉的流言生吞活剥了。”
“我合该给母亲磕头谢恩才是。”
檀香扶着宋觅娇出了祠堂,水冬也装作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
“大夫人知道您的孝心,派我来时就说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您再去谢恩也不迟。”
“况且……”檀香顿了顿,“昨儿个三少爷又病重了,您还是先去凌雪轩看看吧!”
宋觅娇眉心一蹙,昨天都还好好的,怎么夜里就病重了?
难不成真是她福泽深厚,沈自熙离了她就不得安生。
也太巧了些。
她心中一直挂念着那晚雪夜的疑影儿,虽怀疑,可面上却装出一副骇然模样,甚至连步伐都快了几分,“三爷怎得又不好了?!水冬,快跟我回凌雪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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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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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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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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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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